他還沒看穿自己的想法嗎?妍嬰合上了蓋子,「你還是別對我這麼好吧,免得以後後悔。」
湛朗沉默了一下,然後對她說︰「先吃吧,冷了,就沒那麼女敕了。」
于是他們又繼續吃著,他做的牛排真的很好吃,可是自己還是要離開他的。一想到這可能是跟他一起吃的最後一頓飯,妍嬰就很努力地把它吃完,包括配料,只給他剩下贊美。
「你覺得好吃嗎?」他問。
「好吃極了。」
「明天還想吃嗎?」
他的問題讓她難過了一下,「不要,很麻煩吧。」
「怎麼會呢,其實,很簡單,一下就做好了。」他說,「想著一些事情,不知不覺,就做好了。」
「最重要的是,有人喜歡吃。」他接下來的這句話,著實讓妍嬰窒息了一會兒。她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如果我愛的是他就好了,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煩惱了。但是很快她就意識到這是對清平的一種背叛,並且馬上為這一想法感到羞恥。
「去洗澡吧,你該睡了。」
妍嬰正要離開餐廳,忽然她聞到一陣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花香,非常獨特,一下就能辨識出來,這是茉莉,八月的茉莉。
仔細一看,是他把茉莉別在了袖口處,和襯衫一樣的顏色的花朵,不仔細看,真的有些難以發現。
妍嬰匆匆離開了餐廳,回到自己的臥室去,洗了澡之後她仍在想,如果生活一直這樣下去,每天都是如此溫和,她是不是就會喪失掉出逃的信心了?而清平是她惟一堅定的動力。
第七章蒲公英•罌粟
蒲公英——分手,別離
罌粟——遺忘初戀
下午三點,清平把一紙協議書拿給妍嬰看,上面的文字使他們都覺得特別有意義。
「這樣的約定根本不具備法律意義,你可以拒絕。」清平對面的那位律師說,「不管從什麼樣的法律角度來說,你都有選擇配偶的權利。當然,我只是告訴你,法律是怎麼樣規定的,可是具體它是不是適合你,會不會對你有利,那只能你們自己作決定。」
從事務所出來,妍嬰不言不語,清平有點失望,「怎麼了,說句話啊,難道這不是對我們有利的方面嗎?」
妍嬰憂慮地看著他,「我也知道法律規定這種約定是無效的啊,可是,法律有規定說,他不能收購你的房產,不能吞並你的企業嗎?法律既然有利于我們,自然也有有利于他們的一方面。只要他願意,難道你認為他拿這條法律沒辦法嗎?」
他們一邊走一邊對話,妍嬰說︰「我都可以想象得出來他那副嘲笑的樣子,我想他大概比我們都清楚法律是個什麼玩意。」
「只要我們願意在一起,還有什麼外力可以改變呢?」清平說,就在馬路的人行道邊上把妍嬰抓住說,「除非你不愛我了,或者我不愛你了,可是就我來說,不愛你是不可能的。我可以說出一千一萬條愛你的理由來,哪條都無法推翻。」
「我也不會。」妍嬰說,說得理直氣壯。在她心里,同樣是十分愛這個男人的,她雖然才二十歲,可是和三十歲的女人一樣知道何為愛一個人。
「我回去會跟他說,我會讓他同意。」妍嬰說,把那疊法律文件緊緊抱在懷里,好像救命的稻草一樣。
清平看著她,他們在大廈的拐角處,很隱蔽,沒有人看見。清平抱了她,親吻她的額頭。
「我知道很難,但是……」
「我懂。」
妍嬰生出莫大的勇氣,她的目光落到分隔快慢車道的花壇里,沒有什麼人來照看的蒲公英竟然也開得很好,盡情地舒展身軀,零落地佔據花壇的小角落,完全不輸給她養在溫室里的花朵。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她心里的種子開始發芽。
就是初次見面時清平種在她心里面的那一顆。
她知道必然有強如頑石的對手要打敗,他們千方百計阻止種子破土而出。這顆女敕芽沒有生活在她的溫室里,沒有人為它搬開壓在身上的石塊。
他們的愛生長在野地,有數不清的對手。
為此,她要拿出與種子本身成反比的力量,狠狠地回擊他們。
☆
妍嬰回到家里,每一次她進門時都能看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等待的湛朗,可是今天沒有他的背影。
在樓上嗎?
她輕巧地走上去,打了蠟的木板樓梯踩上去本來就很安靜,根本無須小心翼翼,只是她的心里此刻卻像經歷著閃電劈雷。
我該怎麼開口?他會不會打我?
她很懼怕,但更加憎恨自己的軟弱。
為什麼我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樣敢愛敢恨,為什麼我不夠心狠?
她狠狠地罵自己,這件事情本來是簡單的,都是因為我太沒用了才會變成這樣。
可是她始終不能對湛朗說出那樣絕情的狠話,那麼要強的一個人,已經低聲下氣到這種程度,被無情地拒絕和打擊後,還親自下廚去做一份精美可口的晚餐等著她。
我真的不想傷害他,為什麼他不能看開一點,成全我和清平?
妍嬰已經站在了湛朗的房間門口,對著把手發呆。
她在心里找了無數個叫自己強悍起來的理由,但都在自己伸出手去時潰不成軍。
小小的一個門把手,競然真能做到一夫當關。
她站在那里躊躇,完全沒注意到樓梯上的腳步聲。
「有事?」
妍嬰回過身,湛朗站在樓梯口,單手插在褲兜里,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穿著隨意,不像是去了什麼正式的地方辦重要的事情。
湛朗看了看表,他一只腳還沒邁上最後一級台階。臉上的表情有點兒興奮。
「還來得及,帶你去個地方,走吧。」
他直接欠身,把妍嬰拉住,咚咚咚往門口走。
「等、等一下啊!」妍嬰急急地叫道,突然轉念一想,在他高興的時候告訴他這個消息,總比在他沮喪的時候雪上加霜來得溫和些吧。
「什麼事情都留到去過那地方以後再說,好不好?」
初秋的陽光不見得比盛夏溫柔多少,可是走在樹林里,卻是涼風習習,完全不覺燥熱。
「手給我,踩這塊石頭,踩突出的部分。」
他的動作干練利落,一人高的石頭,輕松地翻了上去,然後趴下把手伸向妍嬰。
雖然湛朗照顧得很周到,但是妍嬰的裙子上還是沾上了泥土和青苔留下的痕跡。爬了將近兩個小時崎嶇的山路,平時幾乎不怎麼運動的妍嬰累得撐著膝蓋。
「別那麼沒用嘛,我們已經落後了喲。」他笑著,回頭來拉妍嬰,「我開玩笑的,你已經很厲害。就在前面,我們快到了。」
走出樹林的那一剎那,妍嬰幾乎驚呆了。她忽然就奇跡般地忘記了疲勞,忘記了發軟的膝蓋。眼前,五彩繽紛的波斯菊開得漫山遍野,好像一條無邊無際的毯子,把整座山坡都鋪了起來。
妍嬰吃驚地往前走了兩步,想確定這不是夢里的情景。
「只有這個時候開得最盛。」他說,把妍嬰的手拉起來,搭在自己手腕上,「要不要到中間去打滾?」
妍嬰轉過臉,她想拒絕,她不想被收買,一路上她想的都是這一點,不管他做什麼,不管他帶自己去哪個地方,她都必須做出冷冰冰的樣子,但是這時候腦子里早就忘記了這回事,「嗯!」她高興地喊道。
于是他喊︰「一二三!」兩個人就步伐一致地撲進這彩色的山澗……
☆
藍天,浮雲,開滿了波斯菊的草地。
「知道嗎,波斯菊對牧民來說是莫大的災難。」
湛朗躺在彩色的花叢中,筆直地望著天空說︰「因為這種花生命力極強,會大片大片地繁殖,把草皮侵佔光。牛羊沒有草可吃,牧民只好遷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