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崇愚心想自己是羨慕她的,她有勇氣承認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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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崇愚和莫凌成了好朋友。她們兩個那天晚上最後離開學校,為衛嘉南沒有上鎖的櫃子清理垃圾,打掃衛生,放一點兒清香劑,然後把莫凌的蛋糕和情書放了進去,用買來的鎖把門鎖上,門有一點點月兌落,沒有關系。她們會想辦法在以後的日子里修好它,沒有人再可以往他的櫃子里塞垃圾,她們保證。
走的時候,莫凌在衛嘉南桌子的抽屜里留了一個裝有紙條和鑰匙的信封,紙條上寫著︰「請打開櫃子看一看,希望喜歡。」
然後她把手放在賀崇愚的手里,兩個人手牽手地關上門,相視一笑,離開了。
晚上賀崇愚在本子上寫道︰「二月十四號,班里,一個叫莫凌的女孩給蘇依送了一盒點心,我們一起清理了他髒亂的儲物櫃,她很喜歡他,他終于,終于不再是一個總被人討厭的人了……」
第二天她走進教室,看見他站在儲物櫃前,手里拿著那個信封和鑰匙,正在打開它。她很開心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攤開外語書拿在手里,忍不住回頭看他的下一步動作。他已經拿出了點心盒和情書,正站在櫃子邊看著……教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她目不轉楮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把信塞回信封里,拎著點心盒子走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她忍不住吃驚,他是吃掉了,還是扔掉了?
中午吃午餐的時候,賀崇愚在餐廳里遇到了莫凌,她的臉色很不好看,有點兒蒼白,眼楮腫腫的,「阿愚,」她帶了點兒哭腔地說,「他把信和蛋糕都還給我了……我當著他的面扔進了垃圾筒,他也沒有反應……他是不是很討厭我?」
「不要哭啦,他什麼都沒說嗎?只是把東西還給你而已?就這樣子?」
「……」莫凌搖搖頭,「他說,他對裙子長到膝蓋以下的女孩子沒有半點兒興趣,還說這種女孩子一律都穿白色的棉制內褲,就是被風吹起來也沒多少看頭。」
她瞠目結舌,她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那……那怎麼辦?」她有點兒不知所措。她原本以為,被人喜歡會使他稍微快樂一點點,可是,好像蘇依並不在乎月亮寶石帶給他的奇跡。
「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莫凌用筷子搗著紅燒肉說,「就算他喜歡的是美腿女孩,我也有辦法讓他喜歡上我。」
「你,要怎麼做?」
「讓他喜歡我,阿愚。」莫凌用堅定的語氣說,「我實在太喜歡他了,那麼好的一個男孩,帥氣、陰郁,居然沒有女生對他表白,不過可想而知,那些女生一定是都被這里的教條主義給搞得不像女人了,我可不要變成那樣!」
「可是他拒絕你了。」
莫凌看看周圍沒什麼熟人,于是用膝蓋踫踫她,「你看看我的腿,我的腿粗嗎?還可以嗎?」
賀崇愚低下頭,莫凌趕緊把裙子往上拉了拉。從桌子和板凳之間的縫隙里,她看見了莫凌那校服裙子下線條優美的小腿弧線,抬起頭來,看見她期待的目光,賀崇愚笑著搖搖頭,「不粗,一點兒都不粗。」
「你說,」莫凌搓了搓手指,「我穿短裙子,該配什麼衣服,什麼鞋子呢?」
「可是學校不許不穿校服呀,會不讓進門的。」
「我可以翻牆嘛,再說衛嘉南還不是都穿校服以外的衣服。」
「他媽媽有關系啊。」
「你就不要?嗦了,幫我參考一下。」
「嗯……短裙的話,大概是配短上衣,還有靴子吧。」
「吶,什麼顏色?」
「顏色,黑色會比較性感嗎?不過,你哪來的錢買衣服?」
「我還有點兒壓歲錢,放學你陪我去商店看看?」
賀崇愚嚼著嘴里的青菜,只好點點頭。
莫凌一高興,趕緊把碗里的紅燒肉撥了兩塊到她的碗里去,「來,吃。」
賀崇愚來百貨公司的機會不是很多,一般都是和媽媽來,看媽媽挑選所需要的商品,前後買過幾次電視,冰箱之類的家電,衣服也買過,單獨和同齡人來卻是生平第一次。兩個十四歲的女生牽著手走在百貨公司通明的大殿堂里,勉驊的校服不分年級一律是黑白兩色,怎麼看怎麼像喪服。
「你看,這件比我們身上的好看多了。」莫凌指著一個模特兒說,賀崇愚拿起價格牌看了看,「好貴哦,買不起的,快走吧。」
「看一看嘛,看一看有什麼要緊。我媽媽買衣服還可以試呢,也不要錢的嘛。」
「小泵娘,這衣服是成人裝,沒有你們倆的號。」
營業員走過來對她們說,賀崇愚趕緊扯過莫凌。
「好了,沒有號碼了,快走吧。」
變了一圈下來都沒有合適的,不是太貴,就是太老氣,要不就是又貴又老氣。坐在行人休息區,莫凌揉著小腿說︰「累死了,這麼大個百貨公司,居然連一件適合我們的衣服都沒有,算什麼百貨公司,一堆破爛。」
「不要緊,這里是市中心,我們去別家看看,還有小店。」
賀崇愚安慰著她說,莫凌看了她一眼,笑嘻嘻地靠過來,「阿愚最好了,我不會忘了你的好的,來,我請你吃烤香腸。」
她站起來,朝賀崇愚伸出手,賀崇愚捶了捶被沉重的書包勒得酸痛的肩膀,沒奈何地由這個祖宗牽著跑出去。
莫凌停在一個櫥窗前,里面綢緞上陳列的一只紅色高跟鞋吸引了她的注意,「什麼時候我也可以穿上這麼一雙鞋子走進教堂就好了,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呀……」她喃喃自語道。
「在我們國家結婚不興進教堂的,只是一大群人,擺幾桌喜酒,吃過了就算結婚。」
「胡說,你親眼看見的?」
「嗯,我爸爸媽媽結婚,我親眼看到的。」
「哈哈哈哈,又胡說,你爸媽結婚的時候,怎麼可能有你?」
莫凌笑得花枝亂顫,賀崇愚也就微笑著不去解釋,她確實看到過那樣一場婚禮,那年她八歲,坐在小姨的膝蓋上看著媽媽嫁給了爸爸以外的男人……然後,她就改口,管陳叔叔叫爸爸。而原先的那個爸爸,已經到了一個太過遙遠的城市,一想到再也無法見到他噴著黑煙的老摩托,無法觸模他硬硬的胡碴,她幼小的心里,就會生出那麼一點點隱約的疼痛。不過,一切都會過去,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學校里有一個足球場,和所有的學校一樣的足球場。但是這個足球場並不是用來踢足球的,從賀崇愚進學校,她從沒看見任何人在上面奔跑——難道考進這個學校里的男孩都不喜歡踢足球嗎?不是吧,他們只是有比足球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打從一開始這個足球場就是蓋來當裝飾的,學生們都忙于升學根本無暇做這種運動,沒過腳踝的野草和破敗欲倒的球門就是證據。
賀崇愚總是喜歡在中午的時候去那個球場,靠在球門的框架上看書。偌大的球場只有她一人,野草親吻著她的膝蓋,癢癢的,那麼親切。空曠而遼闊的天空,讓她想起許多的假設。那個追逐足球的男孩的形象,似乎真的是已經漸漸淡漠了,即使她用筆寫過千萬次,也漸漸地,沒有那麼鮮明了。這時風吹起來,連同野草和她的裙邊一起吹起,看著自己的黑色平底皮鞋,她懷念自己仍然穿著紫色小皮鞋的日子,一顆足球在腳邊滾動的日子。
她知道她的蘇依有時候也會來這個球場,在看台上面,國旗下面,或坐或躺,臉上蓋一本雜志。虛度光陰,扼殺青春整整一個下午。可是那是他的青春,沒有人有權利命令他怎樣度過他的青春,即使他的老師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