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靜立了一刻,只听風熙言沉聲道︰「當真要打嗎?」
「廢話!」龍超雪立刻頂了回去,其實她並沒有什麼底氣。
風熙言閉上了眼楮,再睜開時,他的臉變成了龍超雪在馳騁山莊里看到的那種面具,沒有神情和溫度,只有冷冷的殺戮之氣。
龍超雪愣住了,他當真要以死相搏?
而此刻風熙言心中想的,也是同一件事。但是殺手沒理由要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他不可以有感情的累贅。一旦被私情束縛,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他們倆一個扣住臂間的鐵環,一個將手伸進隨身的布包,都是一觸即發的狀況。
僵持了一盞茶的時間,風熙言從沉默中開口了︰「拜托,這樣好像傻子啊。」
龍超雪又何嘗不覺得腰酸背痛,就連小時候習武,在雨里舞槍那會兒都沒這麼累。
她氣咻咻地縮回了手,看到風熙言回復了那種不正經的笑臉,朝她聳著肩。
難道她真的拿這個渾小子沒轍嗎?龍超雪無奈地想,哀嘆的同時,听到一聲尖叫傳來,那方向不偏不倚,以二人過人的听力都可以感覺得到,那是來自于——
快意居的方向!
而那聲音,絕對是皇甫心蘭。
風熙言面色一凝,旋即轉身飛奔回去,幾個起落便不見了人影。龍超雪愣了愣,很快也跟了過去。但是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盤繞在心頭,快意居可能以後再也不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快意居了!
兩人飛奔到居所門日,房門是打開的,里面沒有皇甫心蘭的蹤影。龍超雪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數種奇異的味道傳人鼻腔內,其中混雜著皇甫心蘭的香脂,一路延伸過去……
「在那邊!」她一指左前方。
風熙言立刻箭一般射出。
「用不著這麼激動吧。」龍超雪怨怨地皺皺鼻尖,提口氣緊跟其後。兩個人像兩支飛校一樣穿過細密的樹林,輕盈地落在殘門嶺一個分山——絆馬峰上。
第三章
丙不其然,峰尖上站立著一個身影,衣袂飄飄,竟然分不出是人是鬼,在月光下顯得越發鬼魅。
皇甫心蘭被他的右手牢牢地抓住,動彈不得,嘴唇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看來是被點了啞穴。那人的目光掃過他們,最後落在風熙言身上,開口問道︰「風兮兮?」
風熙言心想,這個人既然上得了殘門嶺,想必不是一般的小角色。自己有殺過他什麼人的話,那只好再拼一拼了。但是他沒有要陪葬品的習慣,于是朗聲道︰「既然是來找我,就與旁人無干,你先放了她。」
那人便松開手,說道︰「這個世界上不會需要兩個天下第一。所以,我要殺了你。」
好狂的口氣,風熙言冷哼一聲說︰「原來是同道中人,好,只要你有這個本事,我也不是輸不起的人。」他本來就不在乎那些名號,什麼天下第一,誰要誰拿去,他只要付得起價錢的買主就可以。
那人說︰「我叫易水寒,你記不記住都不要緊,因為你很快就會死,而死人是不需要記憶的。」
風熙言忽然笑了,是那種放肆的笑,這不但使龍超雪,就連那叫做易水寒的陌生人也都莫名其妙。
「你笑什麼?」他問。
風熙言說︰「我笑你可憐。」
易水寒眼中放出殺氣,他反問道︰「此話怎講?」
風熙言先是長嘆一聲,然後學著老夫子那樣踱步了半晌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說︰「你就算殺了我也做不了天下第一,難道不可憐麼。」
他這話說得易水寒更加不解,「為什麼?」
風熙言說︰「你沒听過一首詩里說‘風兮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連詩都把我的名號排在你的前面,就算殺了我又怎麼樣。難道人家會把詩反過來念作‘易水寒風兮兮’嗎?你說好笑不好笑。」
他這麼一說,連龍超雪都忍不住要笑。
易水寒皺緊了眉,冷笑道︰「原來封喉浪子風兮兮是個愛耍嘴皮子的殺手,實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的挑釁卻不怎麼成功,風熙言才不會上當。他冷笑一聲︰「廢話少說,想死趁現在,免得浪費我的時間。」
易水寒怒斥一聲,拔高身形俯沖而下。
風熙言一個旱地拔蔥,不忘將皇甫心蘭推給龍超,並雪交待道︰「你看著她!」
兩人開始在半空中交手,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模糊不清,混作一團,顯然打的十分激烈難纏。
夜色開始迷蒙,一個炸雷劃破長空,震得人五髒六腑氣血翻騰。高手相搏,天也為之動容。眨眼間兩人已經交戰了三百四十幾個回合,雖然在外人看來,他們仍舊高下難分,但龍超雪向來眼力過人,所有高手過招她不出二十回合便能看出勝負贏家,何況已經進行了三百余回?她發現那易水寒不是一般身手,武功招式少見,而且內力強勁綿長。風熙言的長處在于身手敏捷,動作迅速,如果是持久戰的話,對他很不利。
龍超雪看了一會兒,漸漸地發現了易水寒的劍術套路。她不聲不響地默記在心,暗自冷笑沒想到她這個處處惹人厭煩的師弟還有個惟一的長處,那就是用來試劍。
易水寒饒是厲害,風熙言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凜冽的劍風好幾次逼近易水寒的周身要害,幾乎同時就要刺中曲池、天樞幾處大穴。拖得易水寒不得不專心全力應戰,使出渾身解數來,招招帶著殺氣,欲置敵于死地。
炸雷劈過,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兩人在砸得人皮膚隱隱發疼的雨點中繼續拆招攻擊,互不退讓,拼個你死我活的決心漸漸地都浮現在彼此的眼中。
就在一道閃電飛過,映亮整個山崖之際,風熙言手腕一挑,那劍身竟不知所蹤,空留一柄把手。易水寒不由得大驚,只覺一道比閃電還要奪目的光芒從眼前閃過。「哧拉」一聲,左肩袖子已經撕裂,在距離頸動脈極近的肩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再看時,風熙言握著那柄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語。但易水寒知道,如果他想,剛才那一劍應該是擦過動脈的。
他長吼一聲,接著轉身,拋下一句「這世上,不需要兩個天下第一。」便縱身投入山崖,快得都讓人來不及眨眼。
「功夫不錯,可惜是個死腦筋。」龍超雪慨嘆著現在人的想不開,瞥了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的風熙言一眼,「不過你一定又賺到了吧,沒有學到全部也學了個八成。」
他不說話也不動彈,龍超雪感到奇怪,上去拍了他一下說︰「喂。」
她不拍則已,這一拍下去,風熙言想要忍也忍不住了,一日夜在喉腔中甜腥的血氣沖了上來,噴口而出,混著雨水染紅了身上華麗的白色錦緞外袍。
龍超雪嚇了一跳,「你——」
話還沒說完,風熙言以劍尖撐地跪下,止住摔倒的趨勢,抬起沒有血色的臉龐看了她一眼,譏諷道︰
「有什麼好吃驚的,你以為我是神仙嗎?」
他的口氣輕佻,但是仍然吐血不止,情形非常不好,「該死,我最討厭濕衣服了……」風熙言咬著牙,以劍支撐身體全部的重量想要站起來,但是顯然力不從心。從形狀美好的嘴角流出來的血漬很快被冰冷的雨水洗刷去,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殘紅。
龍超雪忽然覺得心情很好,她找了塊岩石坐下,欣賞著天下第一殺手掙扎的狼狽樣,忍不住問道︰「風熙言,你是不是要死啦?」
語氣非常幸災樂禍。
風熙言撇過頭看了她一眼,玉石般的面具上沒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