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不要打,會出人命的!」若愚急忙拉住他,「我們走吧,不要再打了!」
被拖離了莊遜的夏江再補上一腳,手伸進褲子口袋里,把錢包拿出來,扔幾張鈔票在地上,「今天我打了你,買幾張OK繃貼臉吧,免得以後泡不到妞了說我害你的。」
「你快走吧,不要跟他計較了。」若愚推著他往外擠,莊遜揉揉也許斷掉的鼻梁骨,舌忝了舌忝嘴角爬起來,若愚把夏江推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莊遜松了口氣,暗自罵一聲︰「兩個瘋子。」
若愚又推開了門。
莊遜神經一緊。
「給你個蟑螂玩玩。」她拎著那黑色蟲子的觸須晃了晃,往里邊一丟,然後迅速關上大門。
「啊——」和著門與門框撞擊聲的是淒厲的尖叫。
※※※
他們一言不發地走在路上,夏江完全不同以往的聒噪,連一點聲音都未曾發出。看著他沉默的背影,若愚忽然站住不走,果然不到一會兒,夏江也停了下來,轉身看著她,「怎麼了。」
「我的腳起泡了。」她跺跺那高跟鞋。
陰郁王子朝她走來,單膝半蹲下,拍拍大腿。
若愚沒有半點忸怩地坐在上面,她本來就不需要忸怩。
「誰讓你穿高跟鞋,禽獸。」
「我們叫車回去吧。」她模著他的頭頂說。他的頭發比一般男孩的要軟,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栗色光澤。有人說頭發軟的人,其實心地也軟,哪怕外表再強硬也是如此。
「叫車?從這里回酒吧要繞很遠的路啊,最起碼有一半的錢都等于是扔在水里的。」
「那你要我走回去啊?」若愚拍了一下他的頭頂,
「我也不坐公車,東倒西歪,人又多,沒位子的話,站到家我就要死了!」
夏江把鞋子從若愚腳上扒下來,一手一只,然後背對著她。若愚心領神會地爬上他的背,兩腳環繞在他的腰上。
經過垃圾桶的時候,夏江隨手把鞋子扔了進去︰
「你神經病啊,耶很貴的!」若愚猛捶他幾拳,兩腳在他身體兩側亂蹬,「給我撿回來!」
「再吵連你一起扔進去。」夏江停下來,沉著臉吼了一句。
別看若愚平時能夠隨便扇夏江巴掌,可是他一冷下臉來,就是他老子老娘也要寒磣三分。不叫的狗才凶,若愚可是看過他發狂犬病的樣子,即使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了,但她仍記憶猶新,那真是一幕叫人呆掉的情景。
事情的起因是非常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那時若愚的父親還是個窮教書匠,甚至無法給她在學校的學生餐廳里訂一份午餐,她的午飯,就是頭天晚上剩下來的菜加上飯做成的便當。這樣非常麻煩,因為夏天,它可能會餿掉;冬天呢,又可能因為排不到位置而無法加熱。有年冬天特別的冷,教室外面的屋檐下,都結著冰柱。中午夏江看她抱著冷冰冰的盒子坐在座位上吃,就問她為什麼不去加熱。她回答說,因為飯廳里都是人,她不想排隊。
夏江跑到飯廳一看,雖然人的確多,可都是排隊領午餐的,根本沒有熱飯的學生。再三問若愚,她才說是不想讓大家知道她是自己帶飯來吃的。
「那又怎樣,你既沒偷又沒搶,誰敢看不起你?」夏江第一次教訓她就是這種口氣,和剛才的如出一轍。
「以後我陪你帶便當。」他說了就做到,第二天果然抱著便當盒子來,還說這樣最衛生。一個禮拜後,老師宣布,因為帶便當的學生只有他們兩個,所以學校的餐廳就停止熱飯的舉措了。
若愚松了口氣,她終于有理由跟父親說以後再也不帶便當了。她寧可餓著,少吃一頓,也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自己單調的菜色咀嚼。
可是夏江不這麼認為,他在課堂上站起來問老師︰「為什麼要停掉?學校有什麼權利停掉電爐!」
老師正準備上課,被他問得手足無措,「總不能因為你們兩個人,還繼續開著電爐啊……」
「那學校準備讓我們吃什麼,草嗎?!」十一歲的夏江,雖然年紀小,口氣卻威嚴不容反駁。
「學校會統一給學生準備營養午餐。」老師只想快點結束這場對決。
「我們家窮,訂不起!」他理直氣壯地說。
若愚在一旁猛拉他的袖子,她真不懂,他怎麼可以把這種理由講那麼大聲,全班的目光部集中在他們身上,確切地講,是集中在若愚一個人身上,因為夏江的家庭條件根本就不像他所說的那樣,交不起區區幾百塊的餐費——相反,他的零用錢恐怕要數班堅面最多的。
老師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做,只好說︰」夏江同學,你先上課好嗎?你和張若愚的事情,等下課了去和教務處談。」
他像吃了什麼僵硬劑,杵在那里不動彈,「飯都吃不到了,還上什麼課啊!」若愚拼命拽他的衣服,最後干脆一甩手,把臉轉向窗外,不理他了,
這場無硝煙戰役,最後是他取得了勝利,校方同意專門為他們兩個人繼續開著電爐,並且承諾只要他們一天還繼續帶便當,就不會停止這項舉措。同學們看他們的目光已經不再是不屑,而是羨慕和欽佩,畢竟這是一種特權啊!
慢慢地,竟然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帶便當的行列中來。還記得學校又恢復熱飯的第二天,夏江帶著若愚到超級市場里,買了一個非常可愛別致的粉紅色便當盒送給她,那盒子分成幾格,一格裝蔬菜,一格裝肉,一格裝飯……每次帶了飯菜,一揭開蓋子,都是五顏六色的,漂亮得不得了。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起,若愚開始喜歡做菜,喜歡用各色菜肴把飯盒裝飾得精致美麗,同齡的女孩子們也是,每次都要攀比一番,今天誰的午餐最美。
其結果,往往都是若愚勝出。
而夏江的便當,從那個時候也交給了她打點,一直到十年後的現在。
十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令對一件事物的執著從喜愛蛻變到厭惡,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相反,總是執著地喜歡著同一件事物,至死不渝,在這個社會里才叫奇怪吧。
若愚的思緒從往事中回過神來,夏江已經背著她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程,他一直不說話,步伐穩健,不快不慢,記得他這樣背著若愚的次數,已經不是手指加腳趾可以數得過來的,每次若愚都想,這是最後一次,可是最後一次總是在不斷地被刷新,以致于她老是產生一種自己昨天還是十歲小孩的錯覺,一晃眼,就二十一了……仿佛她的童年,她的少年,她的青年,都是在夏江的背上度過的,仿佛再往前走一段路,她就要步入老年了。
「要是剛才沒拉住你,你不會真的把他給打死了吧?」她貼著他的耳朵問。
「打死他?我憑什麼呀。」
听口氣就知道,他已經恢復得和平時差不多了,若愚放下了心,故作惋惜,「害得我還以為你在吃醋!真是個禽獸,死投良心的。」
「我吃你的醋,姐蛆,你饒了我吧。」他一旦戲稱
「姐姐」,就說明又開始吊兒郎當了。
他們之間實在有太多的不言而喻了。
第五章
操場上,有一部分男生在打籃球。他們的技術並不怎麼樣,至少就若愚看來,夏江隨便一個起跳都比他們出彩得多。
他們之中稍微好些的男生叫做李剡陽,個子比夏江高一些,不過若愚並不覺得他的個子高就怎麼樣,高于一米八二的男人會短命,因為缺鈣,還因為地心引力的緣故,會頭暈,夏江在這點上長得非常狡猾,他停留在一米八一到八二之間,夏江曾經狡辯說,這不是他主觀可以決定的,他的身高,取決于他的父母,還有骨骼發育。若愚評價道,他這種就叫做「骨子里的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