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爾小姐。」凡妮莎•梅力特的聲音中有著明顯的冰冷。「關于你在火樹的工作,我認為有幾件事我們需要先講清楚。」
「是的,夫人。」妮娜坐直身體,全神貫注。
「首先,你有跟我們一起在餐廳用餐的特權。早餐在八點,午餐一點,晚餐八點。你必須準時……並且打扮整齊。下午茶是四點,在小起居室。下午茶的時候,你必須朗讀我所挑選的書籍。
「你不用陪我出席社交場合。不過,我也許會經常帶你去帕樂馬它鎮購物,這既是你的職責,也是你的特權。晚餐後就是你的自由時間,除非我有召喚你。但是,我建議你十點以前就寢才是明智之舉。每兩個禮拜,有一個禮拜天是你的休假日,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然而,要使用任何僕人或交通工具,都必須先征求同意。這樣你都明白了嗎?」
妮娜機械性地點點頭。「明白,夫人。」
「還有一件事,柯爾小姐。」凡妮莎拄著她的手杖,吃力的站起來。「我的兩個兒子各有各的生活,都與你無關。科林年輕而不馴,還有許多事情得學習。山恩對火樹有百分之百的責任。有一天,他會娶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土地的結合就是力量的結合,一樁相配的婚姻能夠確保梅力特家族的香火和財富綿延下去。這是他父親的夢想,如今是他母親的意志。現在,我們彼此了解了嗎?」
「是的,夫人。」妮娜咽下梗在喉嚨里的一個硬塊,呆板地應道。她正欲站起來,但是凡妮莎•梅力特又開口了。
「有件事應該讓你知道,柯爾小姐。‘我’並未要求要個伴婦,我既不需要,也不想要一個伴婦。山恩擔心我的健康,才會做這種安排,而我不原辜負他的一番孝心,令他失望。但是,在你住在這兒的這段期間,我不會容忍任何超過和平共處的事情。
「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發現自己不適合在一個陌生國度的牧羊場生活,而想要回到美國你自己的家去。好了,相信我們已經彼此明了了。」
兩個女人站起來,她們的眼光交戰似的糾纏一下,然後,凡妮莎堂皇地越過地板,那只波斯貓傲慢的跟在後面。她在門口停住,轉過身來。
「你不能對任何人吐露我們的這番交談。現在,你可以退下了。祝你睡得好。」然後她便轉身離去。
妮娜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凡妮莎•梅力特一點也不像她的外表那樣脆弱。事實上,妮娜開始懷疑自己已掉進一個比她和莎迪姑女乃女乃共組的家更復雜、更不愉快的家庭。
就在這時,毛德悄悄走進餐廳,看到妮娜還在,便對自己打擾到妮娜表示歉意。
「哦,魏戴克太太,你並沒有打擾到我。夫人說我可以退下了,恐怕是我不該在此逗留。來,我幫你收拾餐具。」就像在自己家那樣,妮娜—一收起盤子。
「噢,不,不,柯爾小姐——安茜雅一熨完明夭要用的亞麻巾,就會來幫我的。況且,你的身分是不必做廚房里的工作的。」毛德把髒碟子疊在一只隋圓形的長木盒上。
妮娜的眼眶逐漸紅了起來。毛德慌忙放下長盤,奔到妮娜身邊。
「噓,噓,別這樣。你只是想家罷了。等著瞧吧,你會習慣我們這兒的生活的。」她粗壯的手臂攬住妮娜縴細的肩膀,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臂。
「我不確定我能。就算我能,也沒有時間……」妮娜煞住,以免泄漏了自己和凡妮莎•梅力特的談話內容。
「好吧,你跟我一塊兒去廚房。」毛德說︰「你不能幫忙,不過,你可以坐下來陪我們。但這事千萬別告訴老媽——否則她會剝了我的皮!」
妮娜跟著豐滿的毛德走進廚房,接下來的一小時,她休閑地陪伴正在吃晚飯的德瑞克、毛德及他們的女兒安茜雅,這才覺得自己像是在家里。
山恩在書房里等待他的母親。正如他每次出遠門回來後會做的,他凝視掛在壁爐上,父親的油畫畫像。畫像里的丹尼爾•梅力特穿著牧羊人的服裝,頭戴叢林人樣式的帽子,足蹬高統黑色皮靴,腳下踩著一捆羊毛,看起來和他自己的家顯得格格不入。
山恩是如此專注的望著那幅畫,他的思緒飄向父親還活著時的美好時光,以致他沒有听見母親進入書房的聲音。凡妮莎無聲無息的關上厚重的木門,凝視兒子的背影良久,才打破沉默。
「你發現自己有點像他了,是不是,兒子?」
凡妮莎柔聲問道。她的目光沿著山恩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強壯下顎游移。
「不,不是發現。我一向知道我們在內心仍舊是相連的,老媽。我只是在想自從他去世後,一切變得多麼不同。」他轉向她。「難道你從未渴望時光倒流?美好的過去,在產小羊的季節,或者在剪毛棚里,我們肩並肩地工作?」
「不,恐怕我沒有,山恩。我唯一希望能換回的時光,是你父親將火樹統治到最巔峰的時候。」
「我猜,我從未想他是在統治。他對他所能踫的一切是那麼的溫柔。」
「是的。不過,時代變了,貪婪改變了一切。公然的偷竊牲畜,加上牧羊人對于牧草地的爭奪。一雙溫柔的手只會帶來損失。如今,隨著金礦的發現……人們都昏了頭。一個人必須強壯、堅定,才能保護他的家園、財產。我們必須不計一切代價,永遠的守住這片土地。」
「唔,老媽,我不確定每個人都得那樣生活。我相信,一個人不必用鐵拳來解決一切。」他無限仰慕地望向他父親強壯,但很仁慈的臉孔。
「別這樣草率的判斷丹尼爾的行為,你不像我那樣了解他。」凡妮莎挪向靠近一座書櫃的沙發。「山恩,我們有更要緊的事必須商量,你必須以今日的價值觀思考它們。」
山恩坐進她對面的一張深紅色皮革沙發。他從未見過母親用這種語氣說話。
「我怕如果我們不采取極端的手段,我們就會失去火樹。」看到兒子露出震驚的神情,她忙不迭地補充道︰「當然,這種事不會明天就發生,但是,它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另外,你也許不知道,不過,科林……」她疲憊的嘆口氣。「科林一直沒有變成我所希望的……那種對牧場有所貢獻的伙伴。我知道,他會變成這樣我也有責任。他從小就被我寵壞了,如今
「如今他半點工作也沒做。他從不管牧場的事。」
凡妮莎探索兒子的臉龐,沒有找到任何怨恨的跡象,才繼續道︰「他不像你是天生的牧羊人,他也沒有你這樣健壯。」
山恩憶起小時候,打從他會走路起,他的父親便讓他跟著他工作,,而他也熱愛那種和父親並肩工作的感覺。可是科林總是動著母親,而幾妮莎一會兒溺愛他,一會兒忽略他,尤其是在火樹越來越繁榮,而她在這片谷地的社交地位愈來愈重要之際。結果,科林表現得很衰弱,常常鬧肚子疼,山恩懷疑那只是他想引起母親注意的伎倆。
「如今,他和一批小流氓為伍,而那些人成天所想的只是如何一夕淘金致富。」凡妮莎的聲音穿透他的思緒。「他老是在外頭吃喝嫖賭,偶爾回家,也只是回來拿錢,好去還債,這種噩夢不斷地重復。他……他拿錢投資給一些文盲礦工,他們多半是外國人——美國人叫他認為他們會挖到大金礦,而他會因而一夕致富,因為他們不夠聰明,不會宣稱那金礦是他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