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管家老吳雖然在門外目睹了這悲涼的一幕,但他餃命而來,不得不勉強跨入這一門檻。
「吳爺爺?」對平素甚少登門來訪的吳爺爺的到來,藍翎心頭早已有數。她拭去眼角的淚水,禮貌地迎上前去並遞上板凳。
老吳沒坐,為難地拍拍她的肩頭,又望向坐在床頭的馬坤二,像是關心,又像是敷衍式的開場白︰「還好嗎,老馬?」
「還好,還好——」
「才不呢!吳爺爺。」藍翎心疼地回望馬爺爺。「馬爺爺的頭撞得不輕,可是他老人家硬是不願上醫院去檢查,我好擔心。」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老馬,你怎能教個孩子擔這種心呢?」
「哎,老吳,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了解,這陣子的病痛已經磨耗掉我不少的積蓄,再動不動的就上醫院的話,我怕連翎兒的學費都會有問題了。」
「喔,說到錢,我——」老吳趨前兩步,卻又似有所顧慮地止了腳步。「我正好帶了些錢過來。」
「帶了些錢過來?什麼錢啊?」
「是——是——」老吳別過了臉,不知該將視線落在何處才好。
「是遣散金對不對!?」見吳爺爺難以啟齒,藍翎干脆接了話。這結果早在她的預料之中,只是沒想到翟家的老爺子會這般好心腸,還以資遣的方式來趕走他們爺孫倆。「好,吳爺爺,我們接受!」一貫依順的藍翎,此刻竟強韌地下了主張。她想,著實沒有必要再待在這里受氣了;而且再過一年,她就要畢業了,而這筆資遣金當夠支付她的學費,而馬爺爺剩余的積蓄也還足夠他自己的醫養費——
老馬瞧出了藍翎的感受,沒有發言。
「有多少呢,吳爺爺?」
「這——」老吳又一陣的支吾。「沒有多少——就,就兩萬塊錢——」
什麼?就只兩萬塊錢!藍翎、馬坤二同感震驚,在翟家做牛做馬了一輩子,竟落得這麼點的報償。以翟家的財勢而言,這丁點的錢無疑就是在趕乞丐。馬坤二的老淚又落了滿腮。
「老馬,別這樣,有困難,我多少可以幫你一點的——
「不用的,吳爺爺。」藍翎吸了口氣,抑下交錯浮動的心︰「我們爺孫倆會過得去的,很感激您這些年來的照顧。」
「哎,還講什麼感激呢?吳爺爺這些年來哪照顧過你了,吳爺爺老了,就怕惹上事——」
「別這樣說,吳爺爺。當初要是沒您的答允,翎兒哪會在這里呢?」
「是啊,可是吳爺爺總想,當初你要是沒來這兒,日子許會過得比現在好。以你這討人喜歡的甜模樣,一定會有好人家搶著要領養你的。像大少爺——」
「吳爺爺!」目睹馬爺爺後悔地垂了頭,藍翎趕緊制止老吳的說話。一時之間矮屋內肅靜得可怕。肅靜中,三人同被屋內的灰黯沉郁覆沒得一身是愁。
☆☆☆
「原來住在這兒呀!」躲在電線桿後的董瑋,在瞧見藍翎跨入學校附近巷子底的一間小雜貨鋪後,又瞄了一眼電線桿上一張還新貼的招租紅紙條,終于放下了心頭的一塊石頭。
這些天來,他一直就為著藍翎和她的馬爺爺被趕出翟家的事而日夜掛懷著。他想,要不是因為自己一逕的想攀附權貴而誤打誤撞地踫上曉梅的話,那麼藍翎的生活當不會出此岔子,還落得這麼悲慘的下場。
他真是怪自己,要早知道和權貴攀上後會令自己如此難堪,他怕是連踫觸也不敢。而今,當怎麼消除心中的愧疚呢?
「請問,你是在看這張租屋的條子嗎?」董瑋正納悶著,一個和他著同所專校制服的男同學拍了一下他的肩頭。
「呃,我——」他回了頭,輕啟唇,和善以對。
「如果不是,我可想租下喔!」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就這樣辦!董瑋忙改口說︰「是,是呀!我就是想來租房子的,對不起,你慢了一步。」說畢,他便撕下紅條,直往小雜貨鋪走去。
☆☆☆
「你——」望著眼前這位正站在她家的車庫門側,頭頂深褐短發、中西混血輪廓,一身是時裝模特兒骨架子的帥氣男子,坐于車內的露茜的臉色竟霎時地蒼白了。她萬萬沒想到路德竟會追到台灣來,而且活生生地就站在她的面前。
路德瞧住她,「嗨」的一聲後,便翩翩向她走來。濃郁的古龍水味直嗆入她的鼻腔。路德將臉湊近露茜,馬上就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個吻。「想我嗎?」
路德彎身搭在全開的車窗上,操著洋腔洋調的中文說︰「我可想死你了,你真是壞,電話、信件不接、也不回的,把我折磨得好難受;不過,我就是欣賞你的壞,所以,我來了!」
「你不該來的!」愕訝過後,露茜的心緒一團糟。她實在擔心被她的老爸瞧見路德,于是淡然地說︰「我跟你,一直就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僅是普通朋友就能讓你懷孕又墮胎?露茜,那你也太不中國了!」
「你,你知道我墮胎!?」她原以為這件事很秘密的。就為了這事,她還騙翟揚說是和一伙好友去旅行,緩了月余才自個兒歸國的,沒想到路德竟會知曉!
「怎不知道?你的事我是件件都關心,件件都操心的,怎麼樣?很感動吧!」
「你到底想怎樣?要錢是嗎?」
「不!」他開了車門,將她膩擠到身側的座位,自己則坐穩在駕駛座上。「我要你的人,永遠——」
「不可能的!我跟你的事早成過去了!」
「是嗎?」他優雅地貼近她,自信滿滿地,又是一貫瀟灑地笑了一笑,然後深情地遞上一記教女人難以抗拒的吻,這吻既浪漫又銷魂,露茜一時又臣服了。
☆☆☆
「嫌我給的少?你是老馬的兒子,還是我翟天剛的兒子?老馬半句話都沒有,你替他爭什麼!」哼,給他點搬遷費就夠好的,他私養孩子的費用我都還沒跟他算呢!」翟天剛坐在床上,和翟揚辯解著遣散馬坤二的事。
「翎兒並沒有花用我們翟家一分錢的,除了一處睡覺的地方,我們並沒有給過她什麼!」
「你這是什麼口氣!?」翟天剛撫著胸口,吁喘了幾下。「真想不通那女孩是什麼地方迷住了你,能讓你改變成這樣!?還好露茜不計較。好了,我不準你再開口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呢!明天,我就跟你李大伯提親去,免得再節外生枝。」
「爸,我還——」
「你還怎樣?露茜已經等了你那麼多年了,你還想怎樣?告訴你,除非露茜有異狀,否則這親事是定了,而且婚期也近了。」躺下床,背過身,翟天剛堅決獨斷的態度又再次表明。「出去吧,我想早點睡了!」
「……」面對翟天剛的背脊,翟揚欲言卻止的轉過身。
「怎麼?怨你爸怨得連晚安都不說了!」
「——晚安,爸。」頹喪地關上父親房門之際,翟揚覺得自己的心門仿若也關閉了。
☆☆☆
「她對你的影響力可真不小,竟能教你這位一向唯命是從的乖兒子,在父親面前替她討價還價起來了!」趁著餐桌前就剩翟揚和自己,翟靂開口就挪揄了起來。「大哥,我倒想問問,你們的邂逅是始于何時何處的啊!?」
「我沒必要告訴你。」由于和露茜的婚期將定,翟揚的心情也不好;加上對翟靂摟抱翎兒的那幕景象至今仍歷歷在目,口氣自然也硬些。他心底也想問明翟靂,是怎麼結識翎兒的,但他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