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祈雖幾翻推卻,二老卻很堅持的要她收下。
到了後來,二老甚至意識到他們已經有了私心,深覺花祈與他們投緣,也相信所謂的千里緣分一線牽。
于是,二老便開始希望她的記憶能慢點恢復(最好是能一輩子不恢復),甚至希望等孫兒回來後,讓兩人見上一見,更好的結果是小倆口能情投意合,那麼,他們就更有理由將花祈永遠留在楚家了。
可二老又很無奈的知道不能如此自私,因他們深深明了,一個缺乏過去的人,就和一個沒有未來的人一般,心里是同樣的痛苦、同樣的煎熬。
于是,花祈就在楚阿爺和楚阿女乃的照拂與該不該有私心的矛盾中,過了一個月。
然而,在立夏後的這個初晨,花祈遭遇了她人生中的第二個劫數,也意外的平息了楚阿爺夫婦因為「私心」而起的矛盾與罪惡感。
一大清早,太湖上晨霧氤氳,一直希望能多幫楚家二老分攤家務的花祈突然心血來潮,想早點上太湖一展身手,撈些肥美的魚蟹回去孝敬他們,因為平時這工作都是二老做的。
最讓人感到意外的是,第一次抓魚的她,竟還真的網了數只肥美的魚蟹。心情大樂下,連帶的玩心也大起。
她先是定住木槳,悠哉的坐著小木船隨波晃蕩,接著她發現一處水彎道旁有一大片相思樹林,樹林下靠河道的地方,則有幾位年輕女子或嬉水、或搗衣。花祈自覺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率性有趣的場面,不禁劃向岸邊,跳出木船,好奇且光明正大的注視著那六名女子。
那群女子彼此間似乎頗為熟識,但對陌生人卻帶著防備之意,其間,只有一個長得頗嬌小,動作有些遲緩的女子敢主動對花祈笑。
「阿觀,妳娘沒對妳說過,別隨便朝陌生人微笑嗎?」
「對呀!尤其最近咱們太湖水域並不平靜,听說有一批不曉得是水寇,還是山賊的匪徒經常趁大濃霧的時候出來搶人錢財、擄掠婦孺。」
「哎呀!妳說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咱們還是快點把衣服洗好,早點回家去吧!」
「沒錯,阿觀,妳也快點,不然咱們可不等妳了喲!」
另五名女子七嘴八舌的談論著,而那位對著花祈微笑的女子,仍一徑好脾氣的笑著。
但接著發生的事,可就教人笑不出來了--
只見一群蒙面人突然打樹林兩旁策馬而出,將她們團團圍住,然後開始學貓抓老鼠般的包抄、劫掠。
女子們邊驚聲尖叫,邊作鳥獸散,馬蹄聲與土匪的狂笑聲如同惡魔般在幾個女子身後追趕。
但前有太湖,後有相思林,她們幾乎是逃無可逃啊!
花祈比較冷靜,她本能的抓起還在傻笑的阿觀往水邊逃去,可就在快接近小木船時,阿觀卻跌了一跤,說時遲那時快,阿觀立刻像一袋米般的被土匪甩上馬背。
另外兩人把花祈當目標,策馬直朝她狂奔而來,卻因為湖灘淺短,兩匹馬來不及煞住,竟筆直的沖入湖內。
花祈就趁這時候跳出小船,奔向相思樹林,按常理說,林內茂密,正常人是不可能策馬入林的,可一直追逐在她身後的兩名蒙面人卻彷佛瘋了似的在做某種競賽,而獎賞就是她!
左邊那蒙面人瘋狂的使用馬刺驅策馬兒,很快地越過她,在她前方兩步勒緊馬嚼子,並踢踏馬步躍武揚威,同時揚起一片砂塵。
前路被堵,花祈停下腳步,眼楮因為進了塵土而睜不開,腳下又不小心絆到了一顆石子,整個人就這樣頹然地往前僕跌,這時候,在她前方的馬蹄陡地騰高,眼看著就要朝她踐踏而下……
就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後方那個蒙面人打馬背上壓低身軀,迅速俐落的從她的腰部將她撈起,然後當她是一袋米似的拎上馬背,面朝下的橫卡在他的身前。
毋庸置疑的,他是個男土匪,因為從她趴著的地方,可以看見他隱藏在長袍褂與中衣、長襪筒里面的有力長腿。
蒙面人大概是誤以為她昏死了,所以並沒有壓制她,或像其它蒙面人般殘酷的在她眼、手及口中縛上布條,她暗暗的想,或許她可以趁他不備時跳下馬背……
但她才輕輕挪動了一下,便感覺到一股施在她背脊上的壓力。
「別輕舉妄動,否則恐怕會摔斷妳縴細的脖子。」蒙面人出聲警告,那聲音低沉有力且冷峻。
即使那聲音教人听了背脊發寒,花祈仍舊出于本能的趁他掌力放松時,伺機掙扎。同時,馬兒也在類似會合的哨音之後,開始加速奔馳。
因為馬兒突兀的動作,花祈一個不注意,整個身子幾乎要滑下馬背,倒吊在馬月復邊上,幸好她機靈,且自然的以雙腳勾住馬韁,彷佛她已經練過這動作千百次般熟練。
蒙面人拉緊馬韁冷哼一聲,輕而易舉的就將她再次拎上馬背,但不同的是,這回他讓她頂有尊嚴的坐著,卻又殘忍的在她嘴巴、眼楮及手腕處都塞捆上黑布條。
她最後瞧見的是他露在黑色覆面外的一雙眼楮,漆黑、澄淨,卻冷厲、肅殺到近乎……似曾相識?
天老爺!莫非她的腦袋瓜子真的撞壞了,不然怎麼會覺得一個土匪的「眼楮」似曾相識?
馬兒仍然以迅疾如風的速度馳騁著,花祈依舊坐在他身前掙扎顛躓,直到她幾乎再度摔下馬背,蒙面人才不情願的攔腰箍住她。
而他健強有力的手臂,好比鋼條般固定她身上,令她絕望的了解到她已無法可逃,甚至意識到恐懼的來臨,意識到她已經成為一群來歷不明的匪徒的階下囚。
真是悲慘啊!失去的記憶尚未尋回,又讓她踫上搶匪,再想起楚家阿爺、阿女乃對她的好……她的失蹤一定會教他們急昏頭的!但此時此刻,她也只能強咽下恐懼,等待更好的逃月兌時機。
馬兒奔跑了約莫半個時辰,才逐漸慢下步伐,之後以踱步的方式進入某個頗為嘈雜的地方。
花祈听見此起彼落的女子與小孩哭聲,另外還有一些窮凶惡極的吆暍。
她感覺到自己被拎下馬,眼上與口中的布條被揭去,讓她得以看清四周的景象。只是,她雙腿卻因騎馬過久而酸麻,就在她幾乎要跌倒的同時,擄獲她的蒙面人竟不甚明顯的揪了她一把。
但另一個蒙面人就不怎麼好心了,他極粗魯的把她推向阿觀那群拚命哭啼的女孩間。
幾個蒙面人同時扯下黑色的覆面布。
花祈半點也不意外土匪們月兌下面罩之後的惡形惡狀,一嘴爛牙的、獐頭鼠目的、尖嘴猴腮的、獨眼斷鼻的,幾乎各個渾身髒臭,唯一例外的只有兩個人。
花祈直覺先望向擄獲她的人。在這群罪徒中,他並非最魁梧的,但無疑是最致命的。
他有一副高大卻矯捷的體魄,但令人畏懼的並非他有力的身形,而是那如淬煉過,鋼一般冷硬的眼神,他直挺的懸膽鼻下留著落腮胡,卻沒有絲毫的散漫感,與他同坐馬背上時,她亦曾幾度身不由己的貼靠著他沾滿塵土和汗水的長褂,但他卻不像其它土匪身上有股動物惡臭,反而散出一股惑人的男性氣息。
這一瞬間,他的眼眸也定在她身上,那種鋼鐵鑄過一般的挑釁眼神,猶如十二月霜降,令她心跳幾乎止住。
她無助的避過他的眼眸,不覺又迎上另一只充滿敵意的眼楮。
令人訝異的是,那雙眼楮十分女性化,女性化到近乎妖嬈狐媚,只見她帶著詭異的微笑走向那位「冷眼」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