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我走得有點累,可以這麼平靜從容的去見你母親,我反而覺得慶幸。有時回頭想想,也覺得好笑,「愛」如此小小的一個問題,我和你的母親卻得用盡一生來回答!
無論如何,我走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也帶走了。而我不希望你步上我的後塵,可堪告慰的是,你絕不可能步上我的後塵了!
平實且堅強的走下去吧!這是我對你唯一的期許,想必也是你母親對你的期許!
最後願老天賜福給你
案遺筆
她迷蒙的看向阿騰,他卻依舊一臉的平靜。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她沖上前搖撼他。「你叫呀!你吼啊!你哭嘛!阿騰,把你內心的痛苦與不平發泄出來嘛!人生有那麼多一旦發生了地便再也無法挽回的遭遇,可是,至少我們可以哭、可以笑。可以發泄情緒嘛……」何旖旎邊哭邊吼,好像該作情緒泄洪的人是她,而不是阿騰。
阿騰靜靜的從搖椅起立。「我想去好好洗個澡了,這三天,像一場噩夢。」
表情陰沉的說完,他像以往一樣,模索著回房。
何旖旎憤憤的揮去眼淚,瞪視他合上的門。那感覺,就像她對他的關心是多余的,多余到他恨不得摒棄門外。難道他對他父親的驟逝真的無動于衷?
假如是後者,那她真的是白來了這一趟。
她從沙發上拿起背包,邊告訴自己︰管他傷不傷心、管他難不難過,反正,她馬上要離開了!
走到綠屋的鐵門邊,用甩頭,她又折回客廳放下背包,考慮著至少該向阿騰道別一聲。突然放軟的思緒令她不由自主的輕敲阿騰的房門,在得不到回應時,她推開並沒有關緊的門。
阿騰沒有在里面。她倚著門四處張望了一下,心想阿騰一定進了洗間,她這才放膽走入他的房內。
這是滯留綠屋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采訪他的房間,令她訝異的是,即使他是個眼楮看不見的人,房間還是保持得十分整潔。
他房里的色調是類似菩提子般的粉綠色,搭配深綠的窗欞與一些小爬藤植物,表現出清淡的田園情調。
整個房里唯一較醒目的是那張床,橘與玄黑色調,突然浴室里傳出嘩啦啦的水聲,這提醒她下該擅闖他的房間,尤其等阿騰出浴,那一定又免不了一陣尷尬。正想退出房外,浴室里卻響起了一陣龐大的踫撞聲,接著是一陣竭力壓抑的飲泣。
何旖旎以為是阿騰跌倒或受傷了,她急忙敲著浴室的門,沒想到門卻應聲而開,她也在莽之中沖進了浴室。
阿騰從來沒有關門的習慣。眼前的這一幕,讓何旖旎旁徨在進與退之間。
不用說,阿騰正渾身赤果的沐浴在蓮蓬頭下,湍急的水花打濕他的長發、他的背……
正因為阿騰背對著她,何旖旎原該來得及在阿騰發現她之前退出浴室的,可是室內亮澄澄燈光映射出來的景像,令她動彈不得。
阿騰將頭抵靠在磁磚上,他一聳一聳的肩膀,告訴她他正以他的方式獨自的在哀悼他的父親,甚至他所失去的一切!
但阻礙何旖旎離開的理主並不只因為阿騰不能自己的哭泣,還有他背上那一道道的疤痕,它們破壞了他背部的光潔完美。
「阿騰!」一陣突來的心痛,令她突兀的出聲喚他。
他從磁磚上微微側頭,因為驚訝同旖旎走進浴室里,他的肩膀僵硬的弓起。
「阿騰!」不顧可能濺濕她衣裳的水花,她徐徐的走近他,伸手去撫模那些看來極為可怖的傷痕。
她才觸著他,他便豁的轉身。
「不要!」他怒吼!
她僵住了!他一直壓抑的悲傷和憤怒終于爆發。
但何旖旎是何等的倔強,她或許會屈服于阿騰的軟言軟語,卻從不順從他的警告。「不要拒絕我,阿騰!」
連她自己都還沒有弄懂她究竟要求他不要拒絕什麼?口頭的安慰嗎?或者、不僅于此?
她愣了一下,在還來不及深思熟慮之前、不顧一切的走向他,關掉水花四濺的蓮蓬頭,從背後擁抱他。
「阿騰,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饒過你自己吧!」她激動的喊,早分不清楚自己臉上的是淚或是水了。
他甩甩頭,發出毫無歡樂的悲慘笑聲。「我是人,不是神,他們卻一個要求我記得她生的方式,忘記她死的樣子;一個要求我記得他死的樣子,忘記他生的方式。說真的,我真希望我能全部都忘掉,可糟糕的是,不論他們是生是死,全都在我腦海里生了根。」
淚水自他眼中逸出,點滴掉落何旖旎圈在他腰際的手背上。或許他仍然有點無法相信父母逝去的事實,也因此他的悲傷之口夾著許多苦澀。他的嘴里仍留有一生未說出的話的余灰,如今父親猝逝,他除了吞下,竟別無選擇。
她應該是最貼近,也是唯一能領略他痛苦的人吧!
「過去了!一切都會過去的上她擁緊他,好像這樣能將他的一些傷痛轉移到她身上。
阿騰幾乎寧願她沒有這麼做!他的傷痛的禱需要轉移,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就算她身上穿著衣服,她貼著他的曲線仍足以教他在驟失至親的傷痛中浮沉于記憶的欲海……
那一年,兩個情竇初開的孩子在一間老舊的四樓公寓里初嘗禁果。當時兩個人都不算成熟,只因為沖動的突破了層層束縛。他曾經用嘴細紐描摩過她艷紅欲滴的唇瓣,她玫瑰色的也曾在他指間綻放,她迎向他時,美麗的雙眼迷蒙的閃著……自解情事以來,何旖旎是他的初戀,也是唯一的愛︰孤苦伶仃的這些年,他也是懷抱著與她共織的那些美好回憶一路走來。
她是他的初戀,也是唯一的愛戀,可是在自己表現得像個弱者的這一刻,他並不想利用自己的脆弱與她的心軟構築出。」不要!「他重復一次,但語氣平和多了。」你靠我這麼近,難道不怕又發生什麼你不樂意的事?「」不要拒絕我!「她將他抱得更緊更緊。」也不要賦予我任何拒絕你的機會。「
終此一生,她都在渴望真摯的愛,而在這一剎那、她卻十分肯定了,她愛葉騰,那是一種經歷內在的掙扎、恐懼和疑慮,才烙入靈魂深處的事實。
她愛阿騰,遠遠勝過大陶或任何人!這種烙入靈魂深處的事實,使她整個生命產生焦距,但也瞬間讓她失去了焦距。
再過三天,她即將成為陶健方的新娘,她懷疑自己能否原諒自己的墮落?但她之前的人生如果撕了開來,也並不見得光彩。反正早晚要下地獄,何不好好把握和阿騰在一起的時光,不要苛責阿騰和自己曾經的墮落,反正,嫁給陶健方之後,她還有剩下的一生來懊悔。
含淚撥開他貼左背上的濕發,她輕吻那些被火烙印上去的丑陋圖騰。」我曉得,你不會勉強我做我不樂意的事,但是,這一刻我是心忖情願的!「
他渾身緊繃。」心甘情願是同情最低劣的借口,小旖。「」這不是同情。「她雙手滑到他肩上,撫模他糾結的肌肉。」如果你要逼我說……我會承認,這是愛情,始終是愛情。「
她的坦白今阿騰震驚,也令他的情緒從谷底倏地升至頂點。他側頭親吻她的指尖,將她拉向胸口——再次體會愛與被愛,且屈服于之下。
他以一手輕輕勾勒她美麗的五官,輕輕刷過她的柔唇,粗糙的指尖令她亢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