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我很膨脹驕傲?」何旖旎假裝出憤怒的聲音。
而阿騰顯然怕極了她的怒氣。「不,不要生氣好嗎?你知道我一向拙于言詞。尤其在你的面前,我是動輒得咎。求你不要生氣好嗎?我們說好要平心靜氣的……」
「看來大自然把你教育得很好喔!你真是太謙卑了!」何旖旎見惡作劇得逞,咯咯笑了起來。
阿騰先是錯愕、繼之一陣懊惱。
「你還是那麼頑皮!」阿騰搖頭,莫可奈何的苦笑。「以捉弄我為樂。」
「彼此彼此!」何旖旎再度朝他吐舌頭,但當她又想起阿騰看不見她的表情時,她一度高亢的情緒倏忽低落了下來。「阿騰……」這一刻,她喉中突然洶涌著一些想問,卻一直鎖在心口的問題。
「嗯!」他平靜的側頭向她。「什麼事?」
「我在想……」這一刻,那些問題卻在他平和的神情中急流涌退。「我在想……那些『得!得!得!』的奇怪聲音又是哪種物物的叫聲?」她突兀的轉移話題,並暗暗嘲笑自己。
而阿騰卻誤認為她對大自然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他朝她綻放了一個鼓勵的微笑,「那也是大自然謙卑的一部分,『得!得!得!』這種急促連續如機關槍的聲音,是白鳥畫眉發出來的,意在提醒同伴們警戒。奇怪,我在這里待那麼久,也沒听見過它們發出警告聲。或許,是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正在接近當中……」
阿騰揣測著。一側頭,何旖旎便看見答娜正大剌剌的走下斜坡,並且準備扯開喉嚨呼叫趕在她面前,她揶揄的附在阿騰耳邊低語。「那個正在接近當中的『危險東西』是——答娜!」
這同時,答娜開始扯開嗓門呼喚他們吃晚餐。
霎時,白耳畫眉急促如機關槍的「得得」聲此起彼落。
此刻,夕陽隱逸,何旖旎和阿騰開懷得笑成一團,第一次,感覺兩人之間不再有隔閡。
第七章
沒有人能確切的形容阿騰現在面對何旖旎時的心態,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能。
若真要形容,也只能說他已身陷矛盾,正在和情感拔河中。
假使,他夠紳士、夠風度,在明知她已經覓得一個愛她、護她的如意郎君時,他就應該大方的給予祝福,並在她治療腿傷的這段期間,盡可能的不要去招惹她。藉以保持雙方的平靜。
但是,正因為她是他真心渴望過的唯一女子,如今要他自她的生命中撤底抽身,他除了不舍,最害怕的就是那種心被掏空了的無助感。
在他的生命歷程當中,他已有過多次這樣的經驗。無能為力的看著母親葬身火海,不得不逼迫她墮胎,並眼睜睜的看著受創的她離開,每一次都是他刻骨銘心,疼痛難耐。最近的一次、則是從病床醒來,發覺目己雙目皆殘,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茫然。仿佛,他永遠失去了方向。
但事情並不真的都會往最壞的地方走,失明的頭一年他幾乎在懷憂喪志之中度過,但死忠的河豚、豁達的阿典師與慷慨的楊先生助他走過了那段黑暗期。
接下來的這兩年,他心無旁騖的學點字、學電腦、學吉他之外的各種樂器,甚至學習創作詞曲。
這些,他從不曾在她面前提起,他也要求河豚不要對她炫耀他的成長,畢竟。他這種種的努力,在她看來或許只是野人獻曝,根本不能和她那未婚夫的成就相比。
他沒有忘記和她重逢的第一天,她對他的批評,她那譏消的語調,仿佛在嘲笑他不學無術,專吃閑飯。
他會交出漂亮的成績單給她看的,這是阿騰目前的心願,問題是,她會在乎他的成績嗎?
真是可悲、好像他之前和今後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是為了她,但,難道事實不是如此嗎?
除了某個他不太常想起的親人外,幾乎沒有任何人值得讓他奮斗了,除了她。
有一大段時間,他的確曾處心積慮的想贏回何旖旎的心,甚至……甚至,發表作品時的匿名,他就直接取為「何苦」。
為何而苦?為了何旖旎而苦。河豚兩句話就破解了這個匿名的玄機。
河豚嘆道︰「騰哥是個重感情的人,難免自苦!」
就算現在,阿騰都還處于輾轉困惑之中。
晚上,倔強的何旖旎無視阿典師傷口不能踫水的警告,在忍受了兩天不入浴的痛苦之後,她終于再難堅持,決定好好洗個澡。
雖然過程有些尷尬,但在兩人的通力合作之下,她終于還是順利進入浴室,還頻頻向他保證,決不會沾濕腳傷。
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扶著輪椅,他立在浴室旁的小陽台畔,等著給予行動不便的何旖旎適度的協助,可是,他比誰都清楚,他的思緒正開始圍著一些曾經熟悉的事情打轉。
四周一片寧靜,靜得讓阿騰听見浴室里的水聲,讓他不能不去想像她的模樣。
他徐徐吐地口氣,調節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他相信如果再不冷靜,自己就要被體內的燒成灰盡了。
好不容易,何旖旎出浴了。門才打開,蒸氣便一散而出,混雜著一股香氣,她只帶著一套衣服上山,現在裹在她身上的是他的襯衫,想像她的縴秀性感,他很難不心動。為了不教她看出他多余的那些想像,更為了不讓她看出她對他造成的影響,他推輪椅向她時,表情顯得窘迫。
「謝謝!」她看出他的情緒。
「不客氣!」他撩一撩長發,感覺煩躁,但他謹記著不能破壞兩人好不容易才維持的和
諧。
「電話不知這什麼時候能通?」坐入輪椅,她漫不經心的問著。
「後大早上吧,山里的線路總沒有于地的容易搶通。」阿騰頗嚴肅的回答,心里卻興起一股沖動——想把電話線全部剪掉。
「我真的恐怕我的……朋友擔心。」她小心翼翼的解釋著。
「我了解!」他當然了解,她真止擔心的是她的未婚夫。
妒意像巨浪席卷他。
可他只能乖乖的推動輪椅,送她回房、上床。
同樣的,他也只能乖乖的模索回房,並且持續往愛情的領域里矛盾、輾轉反側!
至于何旖旎呢?她遲遲沒有關上房門。
原因是,她又不自覺的被阿騰那熟悉又孤獨的頎長身影吸引,她情不自禁的目送他緩緩的踱步離去,腦海突兀的閃過一幕情景——過去,兩人總愛待在臥室里共享夢和激情,從未分開須臾。
罷剛阿騰送她到房門口時那種迷茫的表情,是否代表著他心中也有著同樣的回想。
世事多變,此時此景,何旖旎的心情竟免不了淒迷;而這是否意味著,她也無可避免的必須在愛情的領域里矛盾、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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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給人的感覺,總是那麼清新、有朝氣,尤其是這麼一個雲淡風清的晴朗早晨,根本感受不到所謂的「陰霾」。
七點多,何旖旎被一陣如機關槍掃射的「得得」聲吵醒,一打開門,阿騰已穿戴整齊的立在房門口。
「小旖,呃……今天天氣很好,我想邀請你一起去吃早餐。」他的神情略顯緊張。
那正經八月的模樣,倒比較像在向她求婚。在暗笑他的同時,何旖旎又不禁打量起他,這實在是個不禮貌的行為,但她就是情不自禁他實在英俊帥氣得教人無法忽視!
黑T恤、黑長褲、黑墨鏡、一頭黑長發輕便的束在腦後,簡直活像只黑烏鴉。但連她都不能否認,即使把他形容成一只烏鴉,他還是烏鴉群里那最卓爾不群的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