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現實至極的環境,他們指責我花在出風頭(學術講演)的時間太多,用在正經研究上的時間太少,更不客氣的說,花大把的錢請我這種花瓶在公司做秀,倒不如花大把的錢請個雙腿不便卻能致力于研究的人,後來,公司有人傳出老板屬意取代我繼續主導這個研究的人是個台灣人,再經我多方打听,原來那個台灣人名叫『莊頤』──雙腿不便且名叫莊頤、又正研究營養免疫學,那人當然是你。最近,他們正準備派員來台灣和你商議這整件事,而我是先了他們一步回台灣!」
韓雪碧花了不少時間陳述,莊頤和水仙都听得有些呆,稍後莊頤頗迷惑的說道︰「這倒新鮮了,我從不知道自己的知名度如此之高,聲名竟能遠播至重洋之外,我相當好奇,他們由哪里得知我的存在?」
「是你在報章發表的那些論述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你大概不清楚洪立夫曾多次把你的研究請專人翻譁成英文,並送到美國某家知名的醫學雜誌發表。」
韓雪碧說的繪聲繪影,莊頤卻輕聲咒罵起來。「洪立夫還真是雞婆的可以!」
「你應該感謝他的,他替你開創了一個好契機,也替你創造了一個新局,從此以後你可以不必為你的雙腳自怨自艾,也可以──」她起先滔滔不竭,說到這里她卻停頓起來,猶豫的睨了已皺起眉頭的水仙一眼,才又把眼楮定回莊頤臉上,心虛的、小小聲的說︰「或許我們可以在美國讓我們的一切關系重新結合,包括研究的結合以及情感的結合。」
多麼厚顏無恥的說法啊!這一刻,水仙的眼楮瞪得快像銅鈴般大了。韓雪碧怎能把她當個隱形人似的,如此登堂入室的向莊頤做這種建議?水仙幾乎又是想一巴掌打掉韓雪碧的厚臉皮,可是她還是握緊拳頭隱忍著,並等不及要看丈失的反應了!
莊頤的反應也的確沒有讓水仙失望,他對韓雪碧的說法表現出相當的不屑。「這就是你在美國十年所獲得的長進?」他的唇抿成一線,嚴苛的說︰「別把如意算盤打在我身上,韓雪碧,我對沒有羞恥心的人十分厭惡,更甭談什麼利益或情感的結合!」
「可是──我認為你還是愛著我的!」韓雪碧焦急的反駁。「我承認十年前離開你是我的錯,但我愛你的心依舊,而現在我們有了一個復合的好機會──」
「十年前你簽下離婚證書的剎那,我就不愛你了,而我也不認為你曾經愛過誰!」莊頤冷硬的截斷她的話。「像你這種女人愛的只有你自己,第一個想到的也只有自己,為達目的,你甚至不惜偷竊,在我心目中,你現在只是個人格一落千丈的 ??一故且桓霾簧醺咼韉餒。」
莊頤這段話,的確是夠重、夠傷人的,水仙突然有點同情起韓雪碧來,她或許是個太過現實的女人,但那應該歸咎于她正巧生長在一個太過現實的環境中。
不過水仙對韓雪碧的同情並沒有持續到她離去。韓雪碧原本就不是忍氣吞聲的類型,她一向睚眥必報,莊頤的重話深深的剌傷她的自尊,大大的激怒了她。
「那你又算什麼?」她由地板上霍的跳起,不顧一切的指著莊頤破口大罵,甚至還殃及水仙。「你只不過是個剛愎自用、自命清高的殘廢,誰會愛上你?黎水仙嗎?不,我保證她和你一樣是個自喻清高、自命不凡的驢蛋,她只是同情你、可憐你是個殘廢,才會假仁假義的想拯救你!她根本不可能愛你,想想看﹕有哪個正常女人會愛上一個殘廢──」
「夠了!」這次是水仙揚聲嚇阻韓雪碧的出言不遜。她望了莊頤一眼,由他臉色僵硬鐵青、太陽穴及下巴微微抽搐的表情看來,韓雪碧這次真是給了莊頤最深重、最殘忍的一擊。
他的樣子讓水仙的心幾乎揪成一團了。她有個沖動,好想把他擁進自己的心口,以所有溫潤甜美的言詞化解他的僵硬,但她知道自己還有件事得先解決。
她心痛萬分的掉開膠著在莊頤臉上的眼楮,由她已坐得快腰痠背痛的沙發上倏的起立,她以高了韓雪碧近半個頭的身高把韓雪碧逼退好幾步,讓莊頤不再處于惡毒的炮火下,接著她用近乎噴得出火的眼楮揮舞著拳頭,朝韓雪碧喊道︰「夠了,你這個惡毒、不知好歹、不懂為客之道的無聊女人,從這一刻起霧莊不再歡迎你,麻煩你馬上收拾收拾滾蛋!」
韓雪碧囂張的氣焰起先真的被水仙的聲勢嚇阻了,但不過幾秒,她就跋扈的反駁︰「憑什麼?」
「憑你侮辱了霧莊的男主人,憑我是霧莊的女主人!」水仙昂揚著下巴,說話時不但毫無畏縮還擲地有聲。
「說的好!說的妙!」一陣鼓掌聲在門邊響起,淑姨邊瞪著韓雪碧邊讓自己捲入書房的戰場。
若在常人,面臨這種幾近四面楚歌的境地時,應該絕大部分會模模鼻子趕快走人,可是韓雪碧就是與眾不同,她和水仙卯定了!「你神氣個什麼勁兒?不過是只小醫院出品的小麻雀,在這兒窮裝什麼鳳凰?」
「那麼,你就是你自己口中所謂的『鳳凰』羅?」水仙反問。在看見韓雪碧臉上自得驕矜的神情時,水仙淡然的笑了。「我想你大概不相信,還是有許多人甘于把自己比擬為麻雀的,麻雀雖不起眼,雖渺小平凡,但渺小平凡有渺小平凡實質上的幸福,至于鳳凰呢?雖耀眼的棲在高枝,可惜高處不勝寒哪!你有沒有想過,這或許正是鳳凰早已絕跡,而麻雀沒有絕跡的原因?」
好譬喻!淑姨差點又撫掌稱快了。
可是被水仙這一頓搶白,韓雪碧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信口開河容易。我就不信,你多有愛心?又會用多少真心在一個殘廢身上?」
韓雪碧開口殘廢、閉口殘廢的說話方式,著實激惱了水仙。虧莊頤還是她的前夫呢!水仙懷疑當初莊頤是怎樣看上韓雪碧並共偕連理的?瞧她那股非置莊頤于萬劫不復之地的樣子,真夠嗆人!
「真愛,是不附加任何外在條件的,更何況肢體的殘障並不可恥,最可恥的是心靈的殘障,一個人有心去做 ??舊暇褪僑爍竦牟腥薄6?蟻衷諭耆??猓?桓鮭絕對沒有什麼格調可言,尤其是一個半調子的佟!彼?梢逭?茄系南韌催沉撕?┌碳婦洌??此??├淶南輪鸝土睢!澳闋呤遣蛔擼考偈鼓閼娌蛔擼?敲次頤翹?崆刖?炖矗?潮鬩?匚頤塹難芯勘 妗!包br />
大概水仙的語氣真是夠強悍了,韓雪碧終于明白,再戀戰下去肯定要偷雞不著蝕把米,她用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句話來安慰處于弱勢的自己,然後挑興似的和水仙對峙幾秒再甩甩頭,頭也不回的走出書房。
淑姨各睨了她和莊頤一眼,小心謹慎的說︰「我得跟過去看看!」
淑姨跟著韓雪碧出去之後,原本像唇槍舌戰戰場的書房一下子岑靜起來。莊頤的臉色已明顯的恢復許多,不再蒼白鐵青,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悒郁與沉重。
他審視著水仙許久,才冷淡客套的說了一句︰「麻煩你,扶我上輪椅,好嗎?」
焉有不好的道理?水仙是義不容辭。幫忙他坐上輪椅之後,見他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憂郁,水仙終于忍不住了,她有些笨拙的說出她的安慰之詞,「其實,你根本不必在乎韓雪碧的話,她是個走在心虛與偏激道路上的人,說出來的話也難免心虛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