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呢?你為什麼不反省是誰逼迫我去說那些謊言?」她緊握著拳定在原地,怒氣又一次被逼起。
「看來,我們的確是一對平分秋色、不分軒輊的騙子夫妻!」他淡漠的論定。
「這樣才夠諷刺,反正這樁婚姻本來就是一場鬧劇。」她說的比他還冷淡,還漠不在乎。
「那好!」他瞪著他身前的薩克斯風,那眼中的冷氣像足以爆裂銅管。「告訴我,接下來,你打算以什麼方式生活在這種三個條件規範而成的鬧劇婚姻中?」
「這也正是我對你的疑問。剛剛淑姨提供了我們兩個選擇──捉刀廝殺或者和平相處?剛剛你也說過,想和我談談婚姻中的『某些可能』,而我覺得在我們婚姻的第一天,我們該達成的第一個『可能』正是統一一下『共識』──不可諱言,接下來我們還有一大段路要一起走,但我們該以什麼態度來面對彼此呢?捉刀廝殺或者和平相處或者其他方式?」水仙一口氣表達出自己的想法,然後結論道﹕「緣于尊重你是霧莊的主人,我把選擇權留給你!」
「謝謝你的尊重,看來你比我想像的還不好斗!」他又用在評估什麼貨物的眼神打量她。
「不論怎樣的斗爭,最終難逃兩敗俱傷,不是傷心,即是傷神,何苦來哉?」她輕嘆,眼神變為黯淡,心情亦十分倦然。
「如此說來,我若沒有選擇和平,似乎是我的愚蠢了。」他聳高濃眉。
「的確是的!」她一本正經的答。
「不過就我所知,事情沒有絕對的,卻一定是相對的,戰爭既有戰爭形成的因素,和平豈不也應有和平形成的條件?」他問的相當詭譎,像在做一種水仙無法預知的算計。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水仙頓時戒慎了起來。「難道,你也想開出婚姻中的某種條件嗎?.」
「是的,」莊頤應的好干脆,「這是公平的,水仙。」他在她擰起秀眉表示不以為然時,又露出那能令人腳趾頭都為之蜷曲的如蜜腔調叫喚她。「我的條件並不嚴苛,只有一個,那就是在我們未來的婚姻中──不論它將持續多久──我們必須盡量同意並配合彼此合情理且不嚴苛的要求。」
「例如呢?什麼是合情理且不嚴苛的要求?」水仙表現出十足的困惑。
而他的回答更是十足的令人意外。「例如我建議現在我們該給彼此一個『和平之吻』。」
她自動的又後退一步。「不,我不認為這是個很好的建議!」
「但它是那麼的合情合理,一種能印證和平的儀式。」他把輪椅往前推了一步,眼中留著一絲戲弄的光芒。
「我想沒有必要。」她慌亂到沒有瞧見他的戲謔。
「假如我堅持呢?」
「那我也堅持,明早我們上霧莊的頂樓去放和平鴿,那更合乎儀式。」
「你的表現讓人很失望,你好像很怕我,而我,是你的丈失。」他開始掩飾眼底的光芒,繼續逗她。
你的確可怕,哪天想把我生吞活剝我都搞不清楚。水仙原本想讓這些話月兌口而出,但她聰明的把它嚥了下去,只推托﹕「我有點累了,我想回房去休息了!」
「這的確是漫長的一天。」他同意。「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進逼。
微嘆口氣,她無奈的坦承﹕「我的確怕你。還有,你的和平條件我基本贊同,但我希望你把所謂的『和平之吻』取消,至少讓我們等到更適應彼此的時候。」
「我們還不夠適應彼此嗎?」他露出一臉偽裝的訝異。
而水仙不可能听不出他在暗示些什麼,他話中的含意直指向他們之前的那兩個吻,一個發生在他的書房,一個發生在結婚典禮。
水仙匿在黑暗中的臉漲紅了,她邊自問自己剛剛的勇氣與決心跑到哪里去了?邊顧左右而言他。「看來你還不累,但我真的累了,你可以繼續你的演奏,而我要回房睡了。」
說完,她輕巧又迅速的迴個身,但莊頤比她更迅速的操控輪椅挪移了一下,一瞬間就不客氣的堵在她的身前。他們互視了許久,彼此的眼光不再有敵意卻也互不退讓。
先開口的是莊頤。「水仙,有沒有興趣猜猜,我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什麼?」她反問,並謹慎的後退一步。她相信他又惡劣的想做一些足以令人臉紅兼無所適從的諷刺性暗示。
而他似乎蠻喜歡她戒慎恐懼、步步為營的樣子。他明顯的以逗她為樂事。他讓指尖輕輕滑過薩克斯風,嘎聲嘲笑。「別害怕,我不是想吃掉你,我只是想演奏一曲──TonightICelebrateMyLove──『今夜慶祝吾愛』,我認為它很適合今晚我們彼此的心情,不是嗎?」
縱然他臉上那股揶揄別人以自娛的可惡表情,已足以構成讓人想揍他一拳的,但水仙還是很克制、很識時務的應道﹕「那麼請演奏吧!等我上床時,我大概還來得及用它做催眠曲。」
她慧黠的反應真的取悅了莊頤,並且讓他馬上推翻了前一件他想做的事。「愈听你說,愈覺床鋪是今晚的魅力所在,依我看,『今夜』,我們實在該回我們的房間去『慶祝吾愛』!」
而她也馬上推翻了給人慧黠的感覺,縴秀的臉上掛著今天第N次的錯愕與呆滯。「我們回我們的房間?」她回過神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跳起來聲明﹕「不,你答應過的,沒有雙方的意願,我們不同房。」
臂看水仙的反應之後,惡作劇得逞的一方面讓莊頤覺得有趣,但她排斥並對他避之猶恐不及的樣子又令他有氣。「別嚇破膽了,親愛的鄰人,我的意思是回我們各自的房間。」他聲音輕柔,但表情又冷又硬。
水仙重重的嘆口氣,眼里盛滿挫折。她肯定了像莊頤這樣陰晴不定、忽冷忽熱的男人,委實難以相處,但為了彼此日後的和平,她不得不主動朝他伸出一只友誼的手。「讓我推你回房間去,好嗎?」她垂下眼臉,問得很謙卑。
他緘默了良久才點頭──「介高尚」的點頭。
之後兩人歸于靜默,只有輪椅在地板上滑動的聲音做陪襯。僵持的空氣持續到他的房門口時,輪椅停止滑動,但他卻背著她突兀的開口了。「黎水仙,我不認為我們的「和平」會成功!」
「為什麼?」她問。雖然她抱持的也是這種消極想法。
他又沉默了半晌才牛頭不對馬嘴的答腔。「我記得你們的聖經上好像有這麼兩個句子︰『愛你的鄰人』和『愛你的敵人』,對不對?」
「對!可是那又怎樣?」
「那麼你應該想通我們無法和平的原因了!因為我們既是彼此的敵人、又是彼此的鄰人,最重要的──我們似乎很難彼此相愛!」他說的相當冷酷,但語氣中有抹難掩的哀傷,那像是──一種絕望?或者遺憾?
水仙幾乎要為之語塞了,她無從理解他怎會對她的上帝與聖經如此清楚?而他的語氣,教她不知該往好處或壞處想?他像是渴望愛,又像是急于把愛撇出他的生命之外!
水仙立在他身後瞪著他漂亮的後腦勺半晌,才用連自己都甚覺驚訝的安慰語氣說道﹕「你說的都是不爭的事實,但至少──我們可以努力。」
「我們可以努力什麼?」莊頤還是沒有回頭,他僵硬的肩線告訴水仙,他正期待著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