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是的!」揚之承認。
「那麼……你想怎麼辦?」她的紙上問題十分直截了當。
怎麼辦?揚之抬頭凝視她過分沉靜的表情,他希望自己也能如她一般的直接,紙上的交談雖比較有思考空間,但相對的,思考過程卻令人尷尬,而他現在知道母親要求他不傷人,不咄咄逼人是多麼困難的難題了!
「我就是來找你商量‘該怎麼辦’?」揚之沉重的寫。
他困擾,心虛的臉孔令煙如的心泛起莫名的疼痛,只是她一時也弄不清楚她是為自己的無奈痛還是為他的無奈痛,沉思半晌,她問︰「你很愛她嗎?」
這個問題更直截了當了,揚之愣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要點頭回答。
「那麼,你對我的感覺呢?」她深刻的凝視他。
「一如沒有太多印象般,我對你並無太多感覺!」他想了一下,坦誠的寫。
煙如神情平和的接受他的話,是的,她能要求一個沒見過多少次面的男人對自己有什麼印象?有什麼感覺?她苦笑的接著寫︰「我懂了,你這次回來,除了探望我父親之外,另一個目的是爭取你和另一個女孩子相愛的機會。」
「是的。」揚之心情紊亂的答,他不太能解讀她平靜容顏之後的情緒,一如他對听障者的世界並無太多了解般。
「我很願意給你機會,」她沉默許久後,令人驚異的振筆疾書。「因為,愛是人類心靈中最強而有力、最美的力量,因為--」她頓了一下,又寫︰「因為我一向欣羨有能力彼此相愛的人。」
寫到後來,揚之注意到她的手在微抖,但他滿心滿意被她的第一句話吸引,這是否意味著他和美奈子的感情已有一線曙光?他興奮的寫︰「你是說你願意成全我和美奈子?」
「美奈子是你愛的那個女孩?」
「是。」揚之猶豫的寫著,並懊惱自己無意間漏了口風。
「能不能告訴我,她長得怎樣?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子?能吸引你的女孩子應該是很出眾又值得人愛!」煙如酸楚的想著自己,就絕對沒有吸引夏揚之的條件。
「她的確是個活潑、大方的女孩。」揚之輕描淡寫,他不能怪罪她的好奇心,愛比較是人類的一種根性。躊躇了好一會兒,他緩緩的掏出皮夾,拿出一張他臨回台灣前和美奈子去參加札幌雪祭時所合照的照片,猶豫的遞到她的跟前。
那是護貝過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子很出色,像個洋女圭女圭,她笑得開朗燦然,能使雪地中嶄露的暖陽都為之失色,而夏揚之摟著她的肩膀,笑咧了一口白牙,那俊朗的笑容足以使人相信擁有美奈子小姐的愛,他是個多麼幸福快樂的男人。那笑容,煙如從未見識過,而煙如相信任誰見了這張照片,大概都會贊賞他們才是天生一對標準的璧人。
這種想法令人苦澀!她明白她好奇心會害死她,就算知道自己放在哪里也不能使她更好過,但她就是無法不比較,更無法不領受比較之後的自卑與黯然神傷。
把照片退還給夏揚之後,她像用刀在扎自己心窩似的用筆飛快寫道︰「由照片上看來,你們十分相襯,美奈子小姐好漂亮!真教人羨慕,能讓一個男人把她的照片無時無刻帶在身邊的女孩子,一定十分可愛,十分值得眷戀與懷念。」
她用了好多‘十分’來強調,揚之卻是看出了她筆下的失意與寥落,這就是‘比較’的後果了,揚之只能言不由衷的答︰「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
眼楮,他的眼楮不知是因為愛或因為回想美奈子而變得更深遂、更光亮了,那眼中的一住情深相當吸引人;煙如看著他的眼楮,絕望的想著︰自己從來都不是教人懷念成眷戀的典型。這令她突然產生悲哀的感覺,她仰望夜空,想眨回莫名往眼眶之外沖的淚水。
凝視她歸于安靜的表情,揚之察覺她比沉默更退縮許多,她不自覺的吸一下鼻子,平視他之後,他才看見她眼中盎然的晶瑩水意,那淚光讓他失措的問︰「你怎麼了?」
讀出他的唇語,煙如掩飾性的揉了一下眉心,執起紙筆解釋︰「我沒事,只是感慨自己將未來估計的太長,卻沒有留心到‘愛’是需要相處而不能預約的。可惜爸爸一直無法想通這件事,我只能說我對你和美奈子小姐深感抱歉!」
驚訝,是揚之今晚和裴煙如交談後出現過最多次的情緒,母親曾強調︰裴煙如愛他!可是現在他倒寧願相信這是母親逼他就範的伎倆。從裴煙如道他和美奈子戀情之後所展現的寬容大度與平和理性,揚之可以肯定裴煙如並不愛他。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在得悉自己所愛的人另有所愛時,還能如此平靜善意。而這點體認讓揚之放寬了心在紙上寫著︰「不,該說抱歉的是我和美奈子!罷才你說過願意給我和美奈子機會,而你又是如此善體人意的了解到愛的無可勉強,那麼,請原諒我的冒昧,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取消我們之間的婚約,不知--」
她猛搖著的頭及臉上再次呈現的慌亂令他猛停住筆,他一頭霧水的看著她在紙上飛快揮灑出幾個字,「不行,我們現在不能退婚!」
「為什麼?」揚之急了,裴煙如想出爾反爾?
「因為爸爸已經幫我們看好了婚期,就訂在下禮拜天。」煙如神情忐忑的寫著。
猶如驚雷,揚之當場被震呆了,他回復意識之後的第一件事是朝她低吼了一串︰「不,他怎能這麼自做主張的操縱別人?你們裴家怎能如此我行我素?」
煙如被他狂亂的神情嚇退好幾步,滿臉惶惑!
揚之劈手奪過她手中的紙筆,一臉不屑的重復他剛剛的指責,而她的面青唇白,令他感覺快意。
她注視他凌亂得像在張牙舞爪的字跡許久,才面容回歸平靜、犀利的寫道︰「一個人,絕對無法操縱另一個人的生命,除非是另一個人賦予這個人機會,而今天,是你自己賦予我父親操縱你的機會,你不能埋怨誰!」
明白她正指出這項婚約是惠及雙方的交易時,明白她正在提醒他裴家給他的恩惠時,揚之冷酷的嘲弄︰「我是,我承認九年前是我自願成為你父親手中的一顆棋子,可是你呢?身為裴懷石的女兒,你並沒有什麼可得意的啊!你也不過和我相同,是他手中操縱的另一顆棋子,一個自甘沉淪于一樁沒有感情存在的婚姻里的女人!」
他的諷刺令煙如心痛如絞,他怎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人啊!煙如心情涼涼冷冷的反諷︰「你怎能肯定你不知道的事?搞不好我真的為你深陷愛河而不能自拔了!至于我為何甘于忍受自己父親的操縱?原因很簡單,我是他的啞巴兼聾子女兒,而他是我身染重病的父親,他的所做所為都是出自愛我,我的所作所為也全都因為愛他。」
這段話中自暴其短似的蒼涼幾乎擊敗揚之,他氣餒的瞪視她面無表情的側面半晌,反問︰「那麼,你打算怎麼辦?你說你為我深陷愛河真是荒唐透頂!罷剛,你還承諾要給我和美奈子的感情機會,可是現在你卻當場澳弦更張,你難道真要讓沒有感情存在的我們胡里胡涂的被架入結婚禮堂?」
他一直強調他們之間沒有感倩存在的語氣令她黯然神傷,不過她還是鼓起勇氣在紙上寫著︰「目前,結婚是我們非走不可的路了!」她阻止揚之的焦躁,建議道︰「請你不要如此躁進,好嗎?請听我解釋,」她考慮一下,繼續寫上︰「顏醫師說過,我父親的病況不佳,是個隨時有生命危險的老人,因此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別讓他老人家受到刺激並順遂他的心願,而他最大的心願便是親眼看見我這個又聾又啞的女兒能有個美滿的歸宿!也許,請求你和我結婚是個不情之請,也許這會短暫防礙了你和美奈子小姐的感情發展,但是請你要求美奈子小姐等待一小段時間好嗎?我只需要一小段時間來完成父親的心願,我答應一旦父親的病情有了變化--不論是好轉或惡化--我都一定放你走,放你回美奈子小姐的身邊,我用人格擔保與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