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就是這個瞬間。」她捧著相機,不停按下快門。
她想捉住的,就是這樣令人感動的瞬間——
「子麒好,子麒妙,子麒子麒呱呱叫!子麒子麒我愛你!」
鐘晨露一震。
她停下拍照的動作,直直瞪著那個在親衛隊熱情喧嚷下,從容出現的少年。
是蔡子麒。
他穿著籃球隊制服,斜肩背著裝載滿滿的運動背包,前額挑染的發繒在陽光下流動著放肆的紫光。
他抬手,優閑地回應同學們的歡呼,笑容燦爛。
歡呼聲更激烈了,甚至有同學朝他拉開禮炮,彩屑沾滿他一臉一身。
他展袖拭去沾上臉孔的不速之客,唇畔笑意更加深刻。
鐘晨露呆呆望他。
真的這麼開心嗎?明明在練習賽結束那天,還對著她大吼大叫,說自己承受不了這麼巨大的壓力呢,怎麼放假幾天後便判若兩人?
或者,他其實不如表面那般輕松自在,只是把沉重的壓力偷偷藏在心底,不讓任何人得知。
他真正的心情究竟是怎樣?
眯起眼,鐘晨露仔細瞧他,從唇畔到眼角,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微妙的牽動。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異樣的瞳光,星眸朝她看來,劍眉微微一揚。
然後,他匆地隨手撥了撥紫色發繒,朝她一眨眼。
她心一跳。
吧嘛啊?這家伙!那記淘氣的眨眼是什麼意思?要帥嗎?
她沒好氣地想,正打算回應他一記白眼時,他隨後朝她比出的V字手勢卻讓她月復部一悶,如遭重擊。
原來他並不是要帥,而是看出了她凝在眉宇間的憂慮,所以要她別擔心。
沒問題,我一定會勝利的。
她仿佛听見他在耳畔如是說道。
她心一緊。
輸與贏並不是她所關切的重點,重點是,他快樂嗎?
不論比賽結果,她只希望他開開心心地打球,平平安安地歸來啊!
她緊緊閉眸,忽然感覺藏在學生裙口袋里的東西如火苗,燒燙了她左側大腿。
她掙扎著,遲疑自己是否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住他,傳達自己的心意。
好片刻,才下定決心。
不管了,隨他怎麼嘲弄都好,反正她一定要拿給他!
「等等!子麒。」不顧眾人奇怪的目光,她一面朝蔡子麒揮手,一面排開人潮奔向他。
認出是她的嗓音,蔡子麒明顯一愣,怔立原地。
半晌,她終于擠到他面前,仰起微微紼紅的粉顏。「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話?」
她不語,猶豫地瞥了一眼四周正一個個豎起耳朵竊听的同學們。
「這里不太方便,你……跟我來。」她揚起手指,示意他跟隨她。
「呵呵,有人要說俏悄話哦!」一道戲譴的聲嗓在兩人背後揚起,跟著,是一串朗朗笑聲。
鐘晨露蜜頰發燙,卻沒理會同學們的嘲謔,逕自領著蔡子麒來到對街一盞水銀路燈下。
停定,對望。
帶點奇異旖旎的氣流拂過,同時蒸紅了兩張臉。
「呃,咳咳。」蔡子麒尷尬地清清嗓子,「到底什麼事啊?露露。」
「我……有話跟你說。」還是這麼一句。
「我……我知道啊。」他莫名緊張起來,「什麼話?」
她斂下眸,「我……我打算拒絕展學長。」
「什麼?!」他一驚。
「我會跟他說,我不跟他一起參加聖誕舞會,也不會……跟他交往。」她低聲道。
他瞪她,「你瘋了!露露,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不是一直等著他主動表白嗎?好不容易學長自己開口了,你發什麼神經拒絕他?」
「我……呃,因為我發現自己好像沒那麼喜歡他——」她訥訥解釋。
「你不喜歡他?見鬼!」蔡子麒駁斥,「你連長了一顆痘痘都不好意思讓展岳看到,明明在乎他在乎得要死,還說不喜歡他?」
「我……是真的——」
「我不相信!」
「你憑什麼不相信?」她揚眸,瞠他。
「憑我們認識十幾年了,憑我對你的了解。」他蹙眉,「露露,你從小到大從沒喜歡過什麼男生,展岳是第一個能讓你看上眼的人,我明白他對你的重要性。」
「你明白什麼了?」她不服氣地嘟起嘴,「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那你說啊!究競怎麼回事?」他低吼,「你不可能一下就變心了,一定有什麼緣故。」
她偏過頭,「沒什麼緣故,不喜歡就不喜歡。」
「你以為我會信這種鬼話?」
「信不信由你!」她也生氣了,瞪向他的明眸如火,「總之我不喜歡展岳了,所以你可以不必介意我,隨便你想怎樣就怎樣!」
他聞言一愣,「什麼意思?」
「鐘晨露,你說清楚。」他沉聲警告,神色陰暗。
「……說就說。」她一咬牙,索性坦白招認,「你不必瞞我,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他瞪視她薄含水煙的眼眸。
「你喜歡他。」
「什麼?!」他失聲,不敢置信地瞪她。
「我知道你……喜歡展岳。」
「我喜歡展岳?」他怪叫。
「嗯,你不必瞞我了。」她澀澀苦笑,「我知道你為了我拚命壓抑自己,其實你……不用根這樣的。」
這,什麼跟什麼啊?她誤會他是個同性戀也就罷了,居然還認為他跟她看上同一個人,千方百計地想讓給他?
「有句話你說錯了,子麒。」鐘晨露揚起蒼白的容顏,幽幽說道︰「展學長在我心中,也許是有點地位,可對我而言,你比他重要一百倍、一千倍,我寧可永遠不要再見到他,也不願意你不開心——」說著,她嗓音一哽,眼眶緩緩漫開一抹紅。
他心神一震,良久,只是驚怔地望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沒那麼喜歡展學長,所以請你千萬不要為了我壓抑自己。我不要你承受那麼大的壓力,不要你每天心情不好,不要你……」她沒繼續,只是怔怔凝睇著他。
她哭了。
望著不知不覺自她眼眶逃逸的淚珠,他如遭雷劈,渾身發疼。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沒錯,我們是吵過架,這幾年也不像從前那樣老是膩在一起,可是你在我心中,還是最好的朋友——永遠、永遠都是。」語畢,她像再也承受不了內心的激蕩,雙手掩住臉。
他傻傻地看她,滿月復言語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于是他只能拉下她冰冷的雙手,溫柔地捧起那圓潤的秀顏。
「不要哭了,露露。」他顫著嗓音,難抑心疼,「你……不要哭了,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知所措的模樣牽出了她唇畔一絲淺痕,她吸吸鼻子,伸手采入裙袋取出一枚淺紫色的平安符。
「你……不要笑我。」她不自在地攏了攏發,「這是我去廟里求來的。他們說……可以保平安。」扭捏地遞給他。
他接過,滿懷感動。
「好好……去打球吧!」她溫聲鼓勵。
「謝謝。」
「上車吧。我也要走了。」她淺淺一笑,正旋身打算離去時,他匆地層臂拉住她。
「等等,露露。」
「什麼事?」她回眸。
他端正臉孔,嚴肅地宣稱,「我不是同性戀。」
「沒關系的,子麒,我說過我不介意……」
「真的不是!」他截斷她,舉起一只手,「我可以發誓。」
她愕然。
「所以,你可以不必把展岳讓給我,盡避接受他的追求吧。」他認真道,凝望她的眸光溫暖,「我祝福你。」
「嗄?」她說不出話來。
他的意思是,一切都只是她自以為是的誤會?他不是同性戀,更不喜歡展學長?
只是誤會……
老天!她在搞什麼啊?
尷尬的燒燙席卷全身,她垂下頭,有股想挖個地洞躲起來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