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他愕然凝望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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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白痴!他以為他是誰啊?奉女王之令保護公主的騎士嗎?她才不需要他來對她發揮這種該死的騎士風度!
這戀母情結的呆瓜!跟自己母親分隔兩地就拿她媽媽來當替代品。
「可惡,可惡!」鐘晨露沉著臉,一面喃喃痛罵,一面拿菜刀重重剁向砧板上無辜的胡蘿卜。
胡蘿卜在她的暴力下斷成一塊塊後,魔手繼續伸向純潔的馬鈴薯。
一陣狂烈揮灑,馬鈴薯同樣切成不均勻的殘塊。
接著是重頭戲——牛腩肉。
只見她尖呼細斥,宛如江湖女俠與人過招,無情地手起刀落。
待可憐兮兮的食材們被整治完畢後,她瞧都不瞧一眼,一古腦兒全丟人鍋里,瓦斯爐一開,火刑伺候。
在等待食物全面宣告投降的同時,她眯起眼,仔細而挑剔地端詳菜刀不夠鋒銳的刀口。
是該好好磨磨的時候了。
她冷冷地想,拿出磨刀石,規律地琢磨起來。冰冽的磨刀聲在靜謐的黑夜里回蕩,听來格外陰森,讓站在樓梯口探頭觀望樓不動靜的蔡子麒著實嚇了一跳。
他低頭瞧了瞧自己無力的右腿,決定還是躲回碉堡為宜。
鐘晨露並未听聞他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她只是專注地磨著刀。奇怪地,當刀緣逐漸燦亮時,她臉部的線條也逐漸柔和。
等炖鍋里的材料熟爛了,而她放入咖哩塊慢慢攪拌時,星瞳甚更閃過一絲類似笑意的輝芒。
她舀超一小匙咖哩,淺嘗一口。
嗯,還可以。雖然比起母親精湛的烹飪手藝,尚有一段遙遠的距離,不過起碼不難吃。
找出一面漂亮的瓷盤,她盛了兩杓白飯,又細心地在飯上淋上咖哩牛肉與配料。
完成了。
她滿意地對著成品微笑,卸下圍裙,將餐盤、湯匙、飲料全裝上托盤,捧著上樓。
敲了敲蔡子麒臥房緊閉的門扉。
「什麼事?」房里傳來緊繃的問話。
「送牢飯!」她揚聲喊。
一片沉寂。
「喂,別告訴我你肚子不餓。」她試著轉動門把,驚愕地發現竟然上鎖了。「開門啦,你這白痴!」
數秒,門扉緩緩打開一條縫隙,她磨了磨牙,不耐地一腳踢開。
只見蔡子麒靠在門牆邊,右手臂擋在眼前,一副提防敵人偷襲的神態。
「你發什麼神經?」她沒好氣地睨他。
預料中的刀劍沒招呼上身,蔡子麒愣了愣,放下手臂,猶豫地望向她,「你不是來追殺我的?」
「誰要追殺你啊?無聊!」她冷斥他,托盤重重擱落他的書桌,「我來送飯給你吃的。」
「送飯給我?」
「咖哩牛肉飯。」她雙臂交抱胸前,在床畔坐下,凝定他的眼眸炯炯有神。
這飯該不會下了瀉藥吧?蔡子麒驚疑不定地想。
「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才做好的,你一定要給我吃。」仿佛看透他的猜疑,鐘晨露冷冷威脅。
他咽了下口水,乖乖跳到書桌前坐下,拾起湯匙,舀了一口。
「吃啊!」
好吧,頂多拉幾個小時肚子,沒什麼了不起。
抱著壯烈成仁的心態,蔡子麒閉起眼,狼吞虎咽起來。
她愕然望著他不文雅的吃相,「喂喂,你也稍微咀嚼一下好嗎?吃那麼快做什麼?」
反正終歸要犧牲,早死晚死有何分別?
蔡子麒不理她,仍是風卷殘雲。
「我要你吃慢一點!」她驀地跳下床,雙手自他身後掐住他的頸項,「你這樣吃東西哪吃得出味道來啊?給我慢慢嚼。」
「咳、咳……」沒料到她會忽然掐住他,他一口食物沒咽好,劇烈嗆咳起來。
「你沒事吧?」鐘晨露也嚇了一跳,急忙端起隻果汁遞給他,一面拍撫他的背脊。
他猛然灌了一大口果汁,總算順過了氣。
放下杯子,他愁眉苦臉地望向還有一大半沒吃的餐盤。
她注意到他的表情,喉頭一悶,胸口沉沉漫開被刺傷的痛感。「你……你不想吃就算了,不必那麼勉強,我知道比起我媽做的……是很難吃。」
罷了罷了,就算這家伙受了傷,行動不便,她也用不著為他親自下廚料理,隨便到便利商店買個便當不就得了?何必自找麻煩?
她還罵人家笨呢,自己才真是笨得徹底!
一念及此,她眼眸不爭氣地一酸,急急旋過身,意欲立刻逃離現場。
「等等!」他焦急地扯住她的衣袖,「你去哪兒?」
「……去買便當啦!」她惡聲惡氣地說。
「不是已經煮了飯嗎?」
「那麼難吃,倒掉算了!」她負氣喊道,掙扎地要月兌離他的鉗握,「你放開我啦!」
他卻不肯松手,「不是的,露露,我不是這意思。」
「你不必解釋,我知道你不想吃我做的東西。」她恨恨地說,「國中的時候你不就說過嗎?吃狗餅干都北吃我做的餅干好!」
什麼?他競說過那麼過分的話?
蔡子麒茫然。「我說過嗎?」
「你別想賴帳!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她忿忿然,至今還記得听到他毫不留情的惡評時,胸口那股悶疼。
那可是她第一次在家政課辛苦做出來的成果啊,當時的她滿心只想找個人分享喜悅,沒想到卻遭到他冷酷痛批。
結果這個粗心大意的家伙居然忘了自己曾經那樣譏刺她!
所以她才討厭他啊,討厭透了!
「你放開我!不要踫我!」她怒喊。
這回,他總算听命放開她。
她冷哼一聲,正想舉步離去時,他低啞的嗓音陡地響起——
「……對不起。」
第四章
他終于明白這幾年她為什麼這麼討厭他了。
夜里,蔡子麒在床上翻來覆去,思潮如海濤洶涌,往事一幕幕,歷歷在目。
他和鐘晨露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他的警察老爸還活著,跟鐘伯伯算得上莫逆之交,兩人偶爾會聚在一塊兒,對飲幾杯。
大人們在庭院里喝他們的酒,他和小露露便在一旁開心玩耍。他記得自己很喜歡跟她玩,雖然她不是男孩子,卻和男孩子一般淘氣,精力旺盛,偶爾跌倒摔傷也不會像女生那樣嬌嬌哭泣,往往笑了幾聲便重新一骨碌爬起。
小學時,兩個小孩還因為跟父母吵架,相偕離家出走,在山上露營了兩天兩夜。
那次露營,急死了雙方家長,可對他們而言,卻是一次歡樂回憶。
搭建帳篷、生火煮湯、夜晚觀星、白天探險,好不逍遙自在,簡直樂不思蜀。
想想,那回好像也是他們兩人最後一次一同出游了。之後不久,他的父親便在一次追緝逃犯時不幸中彈身亡,帶著混亂哀傷的心情,他升上了初中,換上了一身制服。
而她,也穿上了學生裙。
至今他還能感覺到初次見她穿女生制服時內心的震撼,就像在晴朗無雲的夏日,慘遭雷劈。
她是女生。他第一次清清楚楚領悟到這個事實。
非我族類。
在看著她學其他女生一樣穿泡泡襪,頭發也漸漸長工肩頭,不似從前總是小男生頭的俐落帥氣,他匆地有些憤慨。
那幾乎……像是一種遭受背叛的感覺,他失去了父親,失去了不知憂愁的童年,如今,還要失去他視為親密伙伴的好友。
她為什麼是女生?為什麼要跟其他女生一樣文歌認地說話?為什麼要去參加什麼藝文社團每天寫一些風花雪月的文章?
這一個個憤懣不平的為什麼,就像海浪,在他心海一波波翻滾,一波波推高,終王卷起海嘯,間接沖垮了兩人從小培養的情誼。
仔細一想,餅干事件好像還不是他唯一次那樣傷她。從那時趄,他便經常在書語中譏刺她、嘲諷她,那宛如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連他自己都不知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