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讓他的家人認識她,更不需要他的家人幫她,她不要跟一個男人建立如此親密的聯系,她受不了!
這太超過了,超過她為自己設下的結界--
她繃緊身子,嗓音從不曾如此僵硬,「我求你……求你饒了我,賢禹。可不可以請你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察覺到她的決絕,他也變了神色,跟著起身,「為什麼你堅持排斥我?」
「因為我……討厭你。」
星月遭烏雲遮去了光。
「我不信。」他轉過她的身子,強迫她直視他,「你對我不是無情的,明琦,我很清楚。」
「不,你一點都不清楚。」她口齒清晰,「我不喜歡男人這樣逼我。」
夜,忽然變深了。
「你說我逼你?」他蹙眉。
「難道不是嗎?」她瞪他,「你知道我要買房子,故意跟你朋友設計讓我來看這棟房子。你知道我爸逼我結婚,就請你媽來幫忙當說客,事先也不問過我的意見。你應該知道我討厭人家這樣干涉我的生活,討厭別人來替我決定一切。」
涼風卷動她墨黑的秀發,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看你煩惱……」他試圖解釋。
她冷冷截斷他的話,「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雨絲飄落了。
「我的天!你這女人!」他咬牙,一字一句自齒問迸落,「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別扭?這不是干涉你,是幫忙!」
「對我而言,這樣的幫忙就是干涉。」
突來的冷意席卷她。
「明琦,你明明愛著我,不要這麼倔強。」他低斥。
「我不愛你!」她銳聲喊,「我怎麼會愛上一個意圖千涉我的男人?」
雨愈下愈大了,順著她的發絲,流落她的鼻尖。
「天!你真是一個懂得折磨男人的女人。」他重重嘆氣,煩躁地爬梳頭發,接著忽然攫住她的肩,湛深的眸鎖住她,「即使我說愛你,你也不肯給我一個機會嗎?」
她身子一顫。「你不……愛我。」
「我愛你!」他怒吼。
她血流凍結,「不可能--」
「我就是愛你!」他固執地重復,「我承認自己花了一點時間才領悟這點,可是現在還不算晚吧?」
汪明琦僵立原地。
他愛她?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你……你犯規……」她顫著嗓音,「你明明說這是一場不用真心的游戲--」
「去他的不用真心!」他暴躁地說,「是!我承認我是用了真心,我犯規了!那又怎樣?」
又怎樣?
水霧在她眸底漫開。「那我……更要請你離我遠一點了,我背不起感情的重擔。」
「汪、明、琦!」怒火在殷賢禹胸臆問狂野燃燒,這一刻,他真有掐死眼前這女人的沖動。「你真是個膽小的女人!懊死的什麼『桃色關系法』,根本是你用來懲罰男人的,對吧?你就這麼恨男人嗎?你听著,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父親那樣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樣折磨你的母親……」
汪明琦驀地倒抽一口氣。「你知道了?你怎麼會知道?」她尖聲逼問,「是湘愛嗎?是她告訴你的嗎?」
「對,是她告訴我……」
「她怎能那麼做?我說過不想讓別人知道的!」她銳喊,莫名的驚慌堵在胸口。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討厭這種感覺,這種遭別人看透內心、脆弱無助的感覺--
「她為什麼要告訴你?為什麼什麼事都要告訴你?」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喊,「你們的感情一定要好到這種地步嗎?一定要像這樣背後議論我嗎?」
「明琦,你冷靜點。」他試圖握住她的肩膀。
她用力甩開他,「離我遠一點!我要你離我遠一點!」
「明琦!」
他無語,只能無奈地瞪著她,她也不甘示弱地回應,兩人就這樣在細雨飄搖中相互對峙。
直到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懊惱地接起電話。「喂!我是殷賢禹……是小愛?」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放柔嗓音,「有什麼事嗎……嗯,我知道了。」切斷電話後,他低聲解釋,「小愛跟徐浪遠吵架了。」
她心一緊,「那你還下快去?你親愛的青梅竹馬在跟你求救呢。」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語氣如此尖酸。
他擰眉,「你就這麼想趕我走?」
「對!」她傲然睨他,「最好永遠別在我面前出現。」
「好!我走!」氣惱地拋下一句後,他旋身大踏步離去,頭也不回。
她靜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好半晌,她才仰起頭,任冰冷的雨滴擊落蒼白秀顏。
沒錯,她是個膽小的女人。
不敢愛,不敢擔起感情的責任,不敢和一個男人建立家庭。
她不想要家庭,家庭會讓她失去自由,遺落自我。家庭只會讓一個女人從獨立的個體成為附屬品,再沒有自作主張的權力。
所以,她定下了「桃色關系法」,男人只能跟她交往,不提結婚。
在這樣的關系中,誰都是自由的個體,誰也不能干涉誰,誰也毋需將對方視為自己的專屬。
只談戀愛不行嗎?不結婚不行嗎?
可他絕對不是一個不結婚的男人,何況又用了真心。
這樣的男人一旦用了真心,必然希望彼此許下攜手一生的諾言,必然渴望建立家庭,生兒育女。
她只是不想他浪費感情在她身上而已,只是……不想傷害他而已。
他不明白嗎?
她不是想懲罰他,只是不想傷害他啊!
他不懂嗎?
淚霧酸酸地在眼眶漫開。汪明琦感覺到了,連忙咬住牙,深吸一口氣。
是她的選擇,所以她不哭。
只是頰畔早已一片濕潤,而她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淚--
第十章
時光荏苒,匆匆流逝。
自從那場爭論後,汪明琦便開始有意無意地躲殷賢禹,避免與他私下獨處,轉眼間,已過了一年。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
董湘愛與徐浪遠分手了,懷著身孕的她在幾個好友的勸說下,住進了現今屬於汪明琦的山間小屋,由她來照顧。
有董湘愛在場,她仿佛得了個護身符,更有理由逃避與殷賢禹正面對峙了,很多次,她發現他想說些什麼,卻總是巧妙地轉開話題。
他似乎也領悟了她的決心不可動搖,漸漸地也放棄了,不再試圖與她溝通,將全副注意力擺在因失戀而神傷的董湘愛身上。
她是需要他的慰藉的,而他也很能扮演好這個角色。
三個人,又回到了以前的相處模式,由董湘愛夾在中間,充當兩人的緩沖。
恢復原樣了。
對這樣的景況,汪明琦也不知自己是喜是悲,心緒像亂成一團的毛線,理也理不清。
而她,也習慣了不去理。
殷賢禹說得沒錯,她的確是個瞻小表。
比起明知會受傷依然不顧一切飛蛾撲火的董湘愛,她對愛情的態度怯懦得像個還想躲在母親子宮里的小嬰兒。
太膽小了。她知道。
尤其在眼看著好友強忍著懷孕時期的一切不便,無論如何也要生下孩子的那份堅強時,更讓她深深感覺到自己的膽怯。
為什麼湘愛可以為一個狠狠刺傷她的男人生下孩子呢?為什麼在與他最後攤牌、仍得不到他的諒解時,她依然可以昂首挺胸,獨自面對充滿痛苦的未來呢?
為什麼?
「我真的很佩服你,湘愛。」收拾好行李後,汪明琦在床畔坐下,望著衣襟半解,正為嬰兒哺乳的董湘愛。
「佩服什麼?」董湘愛揚起蒼白的容顏,淡淡一笑。
這一年來,她變了許多。臉色白了,眼神暗了,嘴角也隱隱鐫上疲倦凹痕。
「一個人撫養孩子……很不簡單。」汪明琦說,嗓音低低地,手指輕輕撫過嬰兒玫瑰粉女敕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