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還有我啊,丁蔚。」他搖晃她,心驚于她黯然的神情,「難道你忘了那天的木棉花絮?」
她身子一顫。「我記得,可是——」明眸回凝他,浮漾點點淚光。
「只是什麼?」胸膛漫開不祥的預感。
「爸爸不要我跟你在一起。」
低啞的回應如悶雷,狠狠擊中沈丹青,他一陣木然,「你打算听他的話?」
她咬唇,「他畢竟……是我爸爸,我不想讓他失望。」
「那我是誰?」他咬牙,「對你而言,我究竟算什麼?」
她沒說話,睇著他的眸蘊著某種祈求。那祈求,擊敗了他。
他驀地站起身,感覺腦子因午後過于燦爛的陽光一陣暈眩。
「我明白了。」他平板地開口,「當然,他是你爸嘛。」對方是生她養她的父親,而他只是個沒有血緣的同班同學。
她當然該听她父親的,當然該討好她爸爸。他算哪根蔥?不過是個同學而已!
他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穿男生制服並不能改變你是女生的事實,丁蔚,你這麼做只是在逃避。」
「我……知道。」她握緊雙拳,拼命克制微顫的身軀,「你以為我不懂嗎?」
「如果你爸爸真那麼重男輕女,除非你去變性,否則永遠改變不了你們的關系。」
「你——」清冷的嗓音刺痛了丁蔚,倏地揚眸。
他干嘛要說得那麼冷酷?這麼絕情?她瞪視面無表情的沈丹青,這一刻,真有些恨他。「那我……就去變。」她倔強地說。
俊朗的下頷倏地抽搐,「那你就去變吧!笨女生!」語畢,他再也忍不住滿腔怨怒,轉身大踏步離去。
留下她孤獨一人。
第九章
穿男生制服並不能改變你是女生的事實,丁蔚,你這麼做只是在逃避。
是的,她知道,她當然知道!他以為她不懂嗎?
可身為女生,她有大多不能做的事,她很不甘心啊!
為什麼女生不能打棒球?為什麼父親眼中只看到哥哥,卻看不見她?為什麼她無論怎麼努力,都得不到父親的認可?
她恨,恨自己身為女生!他難道不明白她的心情?
那我在你。到底,究竟算什麼?
傷痛的質問再次抽痛了她的心。
他當然是最特別的人,可她必須在父親與他之間做個選擇——她必須選擇啊!
丁蔚驀地在家門前停下步履,倉惶四顧。
平緩的斜坡道,依然如孩提記憶那樣直直往前延伸,在盡頭的那一棟房屋,可是她棲身之處?
望著仿佛不停延伸的道路,她忽地覺得,自己失去了方向。
最近,隨著她與沈丹青的關系愈來愈冷,她總不停問自己一個問題。
她的選擇,是否正確……
「你說話啊!成遠,你到底什麼時候送她回台北?」
尖銳的女聲令丁蔚一顫,她悄悄轉過玄關,偷窺客廳內兩條人影——她的父親,和一個陌生女人。
「我不能就這麼趕她走,她畢竟……是我女兒。」
「少跟我來這一套!你之前不是說過嗎?你根本一點也不在乎這個女兒。」
丁蔚聞言,緊緊咬住下唇,
「唉,秀容,家里多一個人又會怎樣?我又不是養不起,你就忍一下吧。」
「那可不成。」女人不依,「你想要孩子我可以替你生,可我不想跟你前妻的孩子住在一起。你以前為了那個寶貝兒子一直不肯跟我結婚,我忍了,難道到現在你還要對我這麼無情?」
哀怨的傾訴與含淚的眼眸似乎勾起了丁成遠的愧疚,連忙把女人擁入懷里,拍拍她的背脊,「好啦,好啦,我答應你就是了。」
「真的?那你答應我把她送走?」
「嗯.我會想辦法——」
沒繼續听兩人的對話,丁蔚轉身,像她悄悄地回來一樣,同樣悄悄地離去。
原來她……真的是多余的,原來這里真的不是她棲身之處,原來她已經沒有家了,從母親去世以後,就沒有了。
沒有了,沒有了——
她仰起容顏,木然地望著逐漸蒼沉的天空。她竟還傻傻地從台北搬回來呢,多麼可笑!
唇角拉起自嘲的弧度,墨幽的瞳隱隱浮起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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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雨從昨晚便開始淅淅瀝瀝地下,直到今晨.依然綿綿不停。
躺在床上,沈丹青一夜輾轉難眠。最近的他總是失眠,總是在朦朧間夢見那個令他牽掛的女孩。
他厭惡自己這樣為她心煩意亂——
正迷蒙地想著,熟悉的端門聲響起。「老四!還在偷懶?給我起床!」雞貓子喊叫的人是他三哥——沈行書。
禮拜天,沈家固定家庭聚會的日子,也是他最命苦的時刻。
沈丹青嘆氣,掀被下床,一面揉著酸澀的眸,一面拉開房門,「三哥。」
「怎麼一對熊貓眼?」沈行書揚眉。「昨晚沒睡好?」」失眠。」
「失眠?」沈行書怪叫一聲,一副驚天地、泣鬼神的模樣,「號稱‘沈氏睡魔’的人也會失眠?」
「三哥,別鬧了。」今天的他可沒心情開玩笑,推開哥哥,徑自走向浴室,「又輪我做早餐了吧?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咦?」柔順的反應令正準備摩拳擦掌大斗一場的沈行書大為詫導。
情勢不對,大大的不妙。
抓來一直住在家里的沈白棋,「二哥,老四今天似乎不對勁。」
「你現在才注意到?」沈白棋翻翻白眼,「他最近一直是這副怪里怪氣的樣子。」
「怎麼回事?」
「該不會失戀了?」沈家大哥——沈懷琴幸災樂禍地插口。
「失戀?!」兩個弟弟各自倒退一步,震驚莫名,「不會吧?他才十七歲!」
「老二不是說嗎?最近他老拿著一顆簽名球發呆,誰都不給看,寶貝得跟什麼似的。」
「那眼戀愛有什麼關系?難道愛上那顆球?」戀物癖?
「笨蛋!是愛上送球的人啦。」
「對哦。」沈白棋這才恍然,「丹青是說過送他球的是個女生。」
「這就對啦。」
「失戀。」咀嚼著這個名詞,三兄弟的神色愈來愈陰沉。
雖說失戀的確難堪,但老四年紀輕輕竟然就能有這樣的經驗,比起來他們無驚無險的生活,簡直像苦行僧一樣平淡……
嘖,不可原諒!
一念及此,三兄弟極有默契地同時喊︰「老四人呢?」
一面喊,一面匆匆忙忙找人去,經過了浴室,檢查過廚房,最後總算在客廳電話旁發現魂不守舍的他。
三人互看一眼,正準備暗施偷襲,沈丹青基地回頭,「你們干嘛?」警覺地蹙眉。
「啊,沒什麼。」連忙裝傻,假裝伸展四肢。「做運動。」
沈丹青瞪他們一眼,正想說些什麼時,電話鈴聲響起了。一聲一聲,不知怎地,听來竟有幾分急促的味道。
他連忙接起,「喂喂,是哪一位?」
「……丹青嗎?」
「丁蔚!」听出暗啞的嗓音正是一心掛念的人沈丹青一陣激動,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找我有事嗎?」故意擺酷。
她沒有回答。
「干嘛不說話?」
一陣急促的抽氣聲傳來,斷斷續續。
「老天!」沈丹青心一扯,「你哭了?」
「對……對不起,丹青,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里——」她哽咽著,細弱的嗓音听來讓人一陣心疼,「我想了好久,好久——我想我應該回台北,可我什麼也沒帶——」
「回台北?你為什麼要回台北?」他拉高聲調,「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她說不出話,听得出她極力想忍住不哭,可卻沒辦法,「我知道自己不該再來煩你,可我不知道……還能找誰……」
「你現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