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瀟凝望她手忙腳亂的背影,嘴角不知不覺溫柔挑起。
她總是那麼倔強,那麼自信,那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大概從不相信這世上有她做不到的事,得不到的東西吧?
即使是他——
念及此,他神色驀地一沉。
是啊,就連決意恨她的他也忍不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或者說,臣服於那顆她千方百計得來的「維納斯之心」下。
答應陪她三個月,正因為他抗拒不了她的魅力。明知這麼做違背自己的意志,他仍然不顧一切與她糾纏。
身與心的糾纏……
啷!
突如其來的聲響拉回粱瀟陰沉的思緒,他一凜神,愕然發現梁風鈐不知何時失手掉了鍋鏟,彎下腰,右手緊揪著胸口。
「怎麼啦?風鈴,你不舒服嗎?」他連忙展臂將她攬入懷里,焦急問道。
「我……沒事。」她揚起頭,勉力朝他微笑。
他卻從瞬間爬滿她臉龐的汗珠看出了她在說謊。
她很痛苦,秀眉緊蹙糾結,氣息短促,容色發白。她的手緊緊按住胸口,似乎想抑制那里的疼痛。
「是不是心髒?」他忽地了悟了,「你心絞痛吧?是不是這樣?」
「不,不是……」
「別對我說謊!」他厲聲低吼,「你是不是心絞痛?」
「我……吃點藥就好。」說著,她從睡袍里掏出藥瓶。
他迅速倒一杯開水給她,看著她服藥。
「這不是第一次了吧?」他問。由她連睡袍里都塞著藥瓶的舉動看來,她早料到自己隨時可能發作,所以才隨身攜帶。
她不語,撇過頭去。
「回答我的問題,風鈴。」他命令。
她咬唇,好半晌,才不情願地開口,一對。」
他的心一扯,「情況惡化得很快嗎?」
「……嗯,有點。」
「我已經讓人四處去找適合你的心髒了,等一找到馬上就為你安排手術。你放心吧。」他安撫她。
她卻只是憂傷地望著他,好一會兒,緩緩搖頭,「我不動手術。」
她不肯動手術,可她卻一次次發作,一次比一次更嚴重。
直到這回,她興致勃勃地提著消夜深夜前來醫院采他,卻忽然在醫院庭園里嚴重發作而被送入急診室後,梁瀟決定事情必須有個了斷。
他將溫亦凡請進院長辦公室。
「梁瀟,這是怎麼回事?到底為什麼風鈴會忽然發生心絞痛?她以前心髒一向很健康,不是嗎?」溫亦凡一進來便急著追問。
「她是最近才變得虛弱的。」梁瀟低語,「你前幾天不是來別墅找過她嗎?應該知道那時候她臉色就很蒼白。」
溫亦凡一震。
不錯,前陣子為了程天藍的事,他確實曾上陽明山質問梁風鈴,當時,他就覺得她變得奇怪。
容色蒼白、毫無血色,可渾身上下卻流露出一股艷魅氣息。
她看起來……就像換心以前的天藍——
「這究竟怎麼回事?是不是……難道是——」難以置信的念頭擊中溫亦凡,饒是他擁有豐富的想像力,也無法接受。「風鈐換了天藍的心?」他顫聲問。
兩道深沉的眸光朝他射來,他驚異地發覺梁瀟竟沒有否認。
「她……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她相信,那顆心可以為她帶來男人無法抗拒的魅力。」梁瀟解釋,沉沉望了好友一眼,「她說,那是一顆『維納斯之心』。」
「維納斯之心?」溫亦凡驚喊,想起昨天才從程天藍那兒听來這個名詞。「可我以為……那是一塊胎記!」
「是程天藍告訴你的嗎?」
「是。」他點頭承認,「可我不相信。這太奇怪了,不是嗎?一個女人怎能憑著某樣東西就吸引所有男人?又不是神話故事!」
「我還以為任何事對你而言,都不足為奇。」梁瀟淡淡牽動嘴角,「你一向是我們當中好奇心最旺盛的,也是最能接受那些不可思議的事物的人。」
「我——」溫亦凡一窒,啞口無言。
身為精神科醫生的他早對許多人事物見怪不怪,再荒誕不經的想法,都曾從他那些病人的腦子里冒出來過。
可這並不代表,這些荒誕會成為某種讓人喘不過氣的事實!
「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至少你不能否認,動手術前的程天藍的確吸引了所有見到她的男人。她長得並不美,身材普通,脾氣又怪,為什麼那些男人都抗拒不了她?」
「因為她很特別!」溫亦凡不悅地反駁。
「是嗎?」梁瀟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你果然是愛她的,亦凡。怪不得那天你會答應跟風鈐解除婚約。」
「跟風鈐訂婚本來就只是煙幕彈。」溫亦凡瞪他,「是她要求我跟她演一出戲的。」
「演戲?」
「我想她是想試探你對她有多在乎吧。」溫亦凡望著梁瀟面無表情的臉龐,「雖然我不太清楚你們最近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我看得出來,風鈐還是非常在乎你的,她眼中只有你。」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終於決定問出多年來盤旋心頭的疑問,「梁瀟,你們倆……不是親兄妹吧?」
愀然變色的俊顏證實了溫亦凡的猜測。他輕嘆一口氣,「我早知道了。你們對待彼此的態度,如果真是親兄妹的話,就……太不尋常了。」他淡聲道,「我只覺得奇怪,既然風鈐愛你,你也在乎她,為什麼你這幾年還要跟許雲嫣糾纏不清,故意惹風鈐傷心呢?」
梁瀟別過頭。
「回答我的問題!」溫亦凡難得慍怒,一把揪住梁瀟的衣領,「不要再瞞我了!」
梁瀟依然沒有看他,可唇瓣總算吐出低語,「我跟風鈴確實不是親兄妹。我不是梁家的孩子。」
溫亦凡听出了他話語中的苦澀,松開了他,「那你的親生父母呢?」
「我媽在生下我後就死了,我爸在一年後也跟著去世。」
「所以梁伯伯他們就收養了你?」溫亦凡了悟地點頭,「原來是這樣。」
是啊,就是這樣。
梁瀟澀澀一牽唇角,不打算告訴好友更多內幕。屬於他們倆的糾纏,就讓他們倆自行掙扎求解吧。
「……那你為什麼要跟許雲嫣交往?為什麼故意對風鈴冷淡?」溫亦凡又繼續間。
梁瀟不答,逕自轉開話題。「我想請你幫忙,勸風鈴答應動換心手術,」
「換心?」溫亦凡一愣。
「嗯。我托朋友找到了一顆適合的心髒,她卻說什麼也不肯換。」甚至以死來要脅他。梁瀟凜了凜下頷。
「為什麼不換?」溫亦凡不解,可掃了梁瀟一眼後,他有些明白了。大概又是為了他吧。他禁不住嘆息,「我真不知道你們倆搞些什麼!」
「就幫我這個忙吧,亦凡。」
「好吧。」
「謝謝。」梁瀟微笑,不數秒,補充一句,「不過不要當面說比較好。」
「為什麼?」
「因為我怕你見了她……會有些奇怪的舉動。」他苦笑。
「怎麼?你怕我欺負她嗎?」溫亦凡一翻白眼。不過說實在的,他心底確實也對與她會面感到毫無把握。上回在陽明山別墅見到她時,他就清楚感受到她身上那股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直到現在,回想起當時情景,他仍有些心悸。
「怪不得你不讓任何人進病房探望風鈴了。」他嘆息,「好吧,我就打電話給她跟她說說看吧。不過她連你的話也不肯听,我大概就更沒分量了吧——」
丙然,梁風鈴一口回絕了溫亦凡。
「我絕不動手術。」她說得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