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然深呼吸,克制胸口過於急促的心跳,然後淡淡揚起唇,「我听,哥,你說什麼我都听。」
溫柔低語恍若融化了他的心。
他動也不動。
她揚起眼睫望他,眸光迷蒙,「哥,我們不能回到從前那樣嗎?」
「……怎樣?」
「像從前那樣,我什麼心事都告訴你,你也什麼話都告訴我。像從前那樣,只要我朝你伸出手,你就立刻來到我身邊。像從前那樣,你照顧我,保護我,說這世界上你最疼我——」她幽幽地說,一字一句都蘊著無限的渴望與眷戀,「不能嗎?哥,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嗎?」
他沒答話,怔怔地望她。
她的心一緊,喉間一澀,「真的……不能了嗎?」
深邃的黑眸滾過一道合影,「當然……可以。」他低低地說,「當然可以啊,傻丫頭。」
傻丫頭。
這聲夜里夢里總在她耳畔繚繞回旋的呼喚震動了她,她呼吸一哽,再也忍不住落淚的沖動。
有多久……不曾听他如此戲譫地喚她了?有多久了?
淚珠奔出眼眶,她顫著唇,伸手環抱住梁瀟堅硬的背。「哥哥,哥哥——」她哭著喊,「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這樣疼我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想理我——」
他的心一扯,「怎麼會呢?你是我妹妹啊!」
「真的嗎?」仰起淚顏,她又惶恐又希冀地看他。
他輕嘆,伸指撫去她頰畔的淚痕。「當然。」
「那你……那你答應我!」她猛然抓住他的手,迫切道,「不要再離開我了!留在台灣,留在這里!爸爸、媽媽都走了,我不要再失去你,不要離開你——」
「風鈴——」
「不要走!留下來,不要丟下我!」她尋求他的允諾。
那焦慮而抖顫的聲調撕扯著他,他繃緊身子,至此方明白這幾年他選擇疏遠她對她造成多大的傷害。
她肯定……非常害怕吧?
比爸媽還親的哥哥不理她,對她而言,是人生最大的恐懼吧?
他想起了她小時候被綁架的事,她誰也不喊,唯獨拚命叫喚他,拚命向他求救。
因為對她而言,他就是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吧?
她這麼信賴他,這麼依戀他,他卻因為怕管不住靶情而逃避她這麼多年——
他太自私了!
「對不起,風鈴。」他擁住她,讓她濕潤的頰緊緊貼住自己的胸膛,「是哥哥對不超你。我答應你,我不走了,我會留在台灣。」
留在她身邊。
梁氏夫婦出殯後,梁家的律師召集梁瀟兄妹及溫亦凡三人宣布了遺囑。
梁進為三人各自留了一筆基金,滿二十五歲即可動用,梁家名下的不動產則平均分配給梁瀟與梁風鈴。
至於梁氏夫婦握有聖天使醫院的股權,其中四分之一留給了梁瀟,另外四分之三由梁風鈴繼承。
對這樣的分配,梁風鈴有些意外,「為什麼?方律師,照理說應該把大部分股權留給哥哥才對啊,將來當院長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不一定要大股東才能當院長的。」方律師解釋,「院長人選要由全體理事會成員來推舉。」
「可是——」她還想追問,梁瀟卻止住了她,
「怎麼?拿到比較多股份你還不開心啊?」他半開玩笑。
「不是不開心,只是……」
「你是女孩子,爸媽多留些給你也是應該的。」
這不對吧?一般家業都是由長子繼承的啊。
「好了,現在問這些也沒意義,這是爸的遺囑,我們照做就是了。」
「可是我想哥哥當院長……」
「那以後你在理事會投我一票就好了啊。」梁瀟微笑,比了個手勢,就此停止這個話題。
也罷。
見梁瀟篤定的神情,梁風鈐選擇不再追問,總之,只要他願意留在台灣就好了,至於院長之職,只要他想要,她絕對會用手上的股權全力支持。
於是,在這一年,梁瀟正式進入聖天使醫院擔任急診室住院醫師,兩年後,升任總醫師,再一年,取得主治醫生的職位。
當梁瀟擔任神經外科的主治醫生時,梁風鈴也從學校畢業了,同樣選擇在聖天使醫院開始住院醫師第一年。
她是個很優秀的學生,實習時也頗獲好評,可不知怎地,一回到家里的醫院擔任住院醫師,就風波不斷。
由她負責的某位病人鬧自殺,輪值急診室時附近公路發生連環車禍,而當她興致勃勃跟某大名鼎鼎主治醫生的刀時,術後那醫生竟也無端遭病人控告,連帶的她也跟著倒楣。
「老天!我不會是掃把星吧?」她喃喃自問,
身為醫院最大股東,又是前院長千金,在她背後欽羨與嫉妒的眼光本來就比一般人多上好幾十倍,再加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又特別多,難免惹來閑言閑語。
好幾次,她真的覺得壓力好大,幾乎想離開聖天使醫院,另謀他就。
是因為梁瀟她才選擇留下來。
為了能跟他在同一家醫院工作,她要自己撐下去。
直到某個周末,她好不容易休假在家休息,梁瀟卻故意安排溫亦凡帶她出游時,她忍不住爆發了。
不是因為討厭溫亦凡,而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哥哥老要把他們兩個湊在一起?
她找了個藉口推拒與溫亦凡的約會,怒氣沖沖趕往醫院。
梁瀟正在辦公室研究病人的病歷報告,一見她身著淺紫色洋裝的倩影,俊眉一抬。
「怎麼回事?」
「那是我要問你的話!」梁風鈴眯起眼,「哥!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他裝傻。
她拍案,「為什麼要亦凡帶我出去玩?」
「啊,你不喜歡嗎?」他淡笑,「最近你工作壓力很大,我以為你會想好好放松自己。」
「我當然想!但不一定要跟他出去。」
「你討厭亦凡嗎?」
「當然不!我怎麼可能討厭他?我是不喜歡你老將我跟他湊在一起。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想讓我嫁給他!」她噘起嘴。
「你不想嗎?」
「我的終身大事不用你來操心!」她睨他,「你啊,顧好你自己就好了。」
「啊,你是催哥哥我娶老婆嗎?」星眸點亮輝芒,微微淘氣。
她一窒,有股想反駁的沖動,卻在一陣深呼吸後強迫自己展開笑顏,「當然,人家不是說長幼有序嗎?」
事實是,她根本不希望哥哥結婚,她無法想像他跟任何一個女人共組家庭!
可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能說。而這,正屬於禁忌的範圍。
她可不希望兩人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關系又因為她一句話而打壞了……
「人家也說,長兄如父,我不把我們家的寶貝先嫁出去,自己又怎能安心結婚呢?」
「啊,好嗯!」梁風鈴裝了個嘔吐的動作,美眸俏皮一眨。
梁瀟朗笑。
她也跟著笑了,系在腕邊的手鏈叮鈴作響。
梁瀟拉趄她的手腕,「都是醫生了,還改不了這習慣?」他搖頭,「你巡房時,病患難道不抗議你吵嗎?」
「他們哪會啊?能見到我這漂亮寶貝去巡房,他們感覺榮幸都來不及呢。」
「自封『漂亮寶貝』,這種事情也只有你做得出來吧。」他嘲弄。
「我是漂亮啊。」她輕撫長發,一面朝他拋了個媚眼。
梁瀟心跳一停。
這不該是妹妹對哥哥做的動作,可他知道,梁風鈴只是無心。她只是在用這種方式對他撒嬌而已。
可這樣的撒嬌,卻折磨著他男性的……
他驀地站起身,「我去帶實習醫生巡房了。」
「慢走。」她在他身後笑,「小心別被那些菜鳥氣得腦溢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