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
「真的?」
「真的。」她低聲說,卻擱下了叉子。
他面色一變,「你說好吃,為什麼不繼續吃?」
因為好的蛋糕是該以一種喜悅的心去品嘗的,因為面對著整晚神色陰沉的他,她沒有心情品嘗蛋糕。
「荊曉晨!」他厲聲道,「你在敷衍我嗎?」
她默然不語。
「你在想什麼?」他驀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頷,「你就這麼不情願跟我約會嗎?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想著紀禮哲?」
咬牙切齒的聲調令她一顫,面容逐漸刷白,「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你願意為了他答應我的條件?」他忽地拍案而起,黑眸熾亮,神色卻陰暗,「你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你們真的純粹只是朋友嗎?」
「你……難道你整個晚上都在想這個嗎?」
「是!我是整個晚上都在想這個!」他低吼,伸手爬梳頭發,神情懊惱至極,「我就是忍不住要想,你跟那個天殺的紀禮哲究竟是什麼關系?」
「我說過了,我們是朋友……」
「你對每個朋友都是那麼好的嗎?都可以這樣為了幫他不惜把自己送到另外一個男人手上嗎?」
「你——」
他在氣什麼?這一切不是正如他算計嗎?
她咬唇,「你不就是料準了我一定會幫忙禮哲,才故意提出這種條件嗎?」
「我……我當然知道!」他咬牙,面色忽青忽白,「可他……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對他這麼好?你應該也知道了我的秘書程馨替他生了個兒子,紀禮哲有個私生子!」
那又怎樣?
她當然已經曉得這件事。這個在譚昱回美國那幾天忽然蹦出來的消息著實嚇了許多人一跳,她有些吃驚,當事人更是愕然。
但這並不影響她跟禮哲的友情,他是不是在外頭有孩子,跟兩人的友誼是否持續有什麼關系呢?
但他當然不會懂的,因為他已經主觀地認定她與禮哲關系曖昧。
她凝睇他,「我要走了。」嗓音冷澀。
他愕然揚眸。
「今晚,謝謝你的招待。」她蒼白著臉,「我該走了。」
「可你……還沒吃完蛋糕呢。」
「我吃不下。」
「可這是我特地請人替你做的!」
「所以,你是在向我討人情羅?」她有些生氣,嗓音不覺輕顫,「你如果真對我好,毋需特別從法國請師傅來,大可以自己做啊,就算做得再難吃,我也會領你的情的。」
「曉晨——」
「我要走了。」
她無法忍受陰晴不定的男人,她不想再去猜測一個男人想什麼,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想著,她迅速旋身。
「不,你別走。」他連忙扯住她的手臂,轉過她的身面對自己,「對不起,曉晨,我……剛才是我太激動了一些。」
她撇過頭。
「曉晨,請你留下來好嗎?」他嗓音沙啞。
他在求她嗎?她一顫,不禁調回眼眸。
回望她的湛眸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是痛楚吧?她應該不會錯認。一念及此,她忽地心軟。
認出她軟化的神情,他連忙重新替她拉開座椅,「繼續吃蛋糕好嗎?」
「嗯。」
于是,她重新落坐,在他注視下靜靜吃著蛋糕。然後,在她吃完後,他邀請她參觀這座修整雅致的庭園。
她沒有拒絕,伴著他在夜風中漫步。
她一直沒開口說話,他也沉默不語。微風濕濕的、涼涼的,嬉戲般地卷弄著兩人的發絲與衣袂。
忽地,秋夜的雨急急傾落了,不及防備的驟雨打得兩人都是一愣。
接著,在怔怔凝望對方全身濕透的狼狽樣片刻後,兩人同時笑了,爽朗的笑聲伴著雨滴清脆的旋律,在風中叮咚作響。
第八章
淋得濕透的兩人匆匆奔進譚昱位于陽明山的別墅,然後各自進了套房里的浴室淋浴。
待荊曉晨從浴室里出來時,佣人已經將濕衣服拿去洗,客房里的床面上整整齊齊疊放了一套睡衣。
是男性的睡衣。當她捧起藍白條紋的睡衣睡褲時不覺有些莞爾,穿上後,更忍不住對著鏡中滑稽的自己輕笑。
這顯然是譚昱的睡衣,穿在她身上就嫌太大太寬松了。袖口太長,腰太松,褲管也太長,讓她整個人走起路來宛如企鵝般可笑。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
進來的人是譚昱,當他一眼望見她尷尬不已的衣著時,第一個反應竟是狂笑。
「你笑什麼啦?」她臉頰微燙,「難道你沒有別的衣服能借我嗎?」
「對不起,曉晨,我本來想拿程馨的衣服借你的,可她這幾天都住在醫院里陪她兒子,我不好意思翻她衣櫃。」
「我知道。」因為紀禮哲最近幾天也經常往醫院跑,陪他準備動骨髓移植手術的兒子。
「你忍耐一會兒吧,佣人已經把你衣眼拿去洗了,再烘干一下,應該很快能好。」
「沒關系,就這樣吧。」她淺淺一笑,伸手指了指濕發,「有吹風機能借我嗎?」
「啊,有,你等一下。」他離開客房,匆匆從主臥室拿來一具輕巧的吹風機遞給她,「不好意思,因為我很少住這里,屋里只有這麼一個。」
「你不吹嗎?」她抬眼望著他依然濕答答的頭發。
「我無所謂的,短發一下子就干了。」
「是嗎?」她不覺又看了他一眼,濕潤的發綹貼在額前,就像那天他在她家樓下等她一樣,狂野性感得讓人心悸。
她心一跳,連忙收回視線,拾起毛巾,試圖把一頭長發再擰吧一些。
他望著她的動作,驀地開口,「我來好嗎?」
「什麼?」她一愣。
「我可以……幫你嗎?」說著,他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毛巾。
她愕然,「你做什麼?」
「你不覺得頭發這麼長處理起來很麻煩嗎?」他說,一面伸手攏了攏她有些凌亂的秀發,「有個人幫你吹頭發,不是舒眼多了嗎?」
「沒關系,我可以自己來。」
「讓我幫你吧。」他啞聲道,然後不由分說拉她在床沿坐下。
她僵著身子,直挺挺地坐著。
「放松。」他柔聲在她耳畔吹著氣,然後直起身子,打開了吹風機。
辨律的聲響低低在兩人之間嗚鳴,仿佛某種咒語,隨著他手指在她頭皮溫柔的按摩,對她施展著魔法。
有好一陣子,她腦海只是一片空白,愣愣地直視前方。
然後,她逐漸放松了,享受著他溫柔的撫觸。
他顯然並沒有幫人吹頭發的經驗,動作甚至可以說有些笨拙,只是單純地舉著吹風機,拿手指輕輕撩撥她的長發而已。
雖然是如此單純而笨拙的動作,他卻小心翼翼地做著,手指輕輕地,不敢用力,仿佛怕一不小心便會扯痛她的頭發。
荊曉晨閉上眸,不知不覺回想起自己小時候。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那早逝的母親也曾如此溫柔地替她吹著頭發,等頭發干了,一雙靈巧的手便會為她編起長長的發辮。
她的媽媽啊!
想著,微暖的淚水忽地溢出眸,沿著玉頰滑落。
他沒有發現,依然專心地為她吹著頭發,吹風機熱熱的風一次次風干她不停流下的淚。
然後,在她默默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滴眼淚時,他終于發現了,停下了吹發的動作,將她整個人轉過身來。
「曉晨,」他愕然俯身細望她,「你怎麼哭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搖頭,微微地笑。
那笑容,淡淡惆悵,扯得他一顆心發疼。
「究竟怎麼回事?」
「沒什麼。」她展袖輕輕拭淚,「我只是……想起很多事。」
「想起什麼?」
「想起我媽媽,她以前也曾經像這樣幫我吹頭發,可惜她……很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