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不是發病,只是——」他緊繃著下頷,「這都怪我。」
「怎麼能怪你呢?」
「……也許我昨晚對他真的太過分了。」
柴晶晶默然。她也覺得錢家聲昨晚的態度確實太冷淡,可她現在相信他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他不是那種冷漠無情的父親,她明白他其實愛極了兒子。
就因為太愛他了,才會對不得已造成的傷害如此耿耿於懷吧?
瞧他眉間的摺痕那麼深,深得令人心痛……
她心一緊,不禁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沒事的,家聲,我想小哲不會怪你。」
「他確實不會怪我,他……愛我——」嗓音暗啞,微微破碎。
「我知道。」她清柔地說,「你也愛他,不是嗎?」
「是的,我也……愛他。」突如其來的激動攫住他,他驀地抬手,狠狠咬了一下手背。
柴晶晶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沒事。」他繼續開車,眼眸直視前方。
但她卻看見了,看見他幽暗深邃的瞳底隱隱閃著亮光。也許那是淚水吧,為了抑制哭泣的沖動所以他才狠狠咬嚙自己一口。
這個……傻氣的男人啊!他真令她心疼,一顆心簡直要摔碎了。
她深深睬著他,他開著車,瞼龐毫無表情,唯有偶爾抽搐的下頷泄漏他焦躁不定的情緒。
她望著他,感覺有什麼在胸口融化了,暖暖地、柔柔地熨貼著她的心流動,於是她將手輕輕擱上他的手臂,一路上,不曾離開。
***
「你們來了!」一見到錢家聲,滿臉擔憂的程馨終於微微放下心來,她迎向他,「小哲一直嚷著要見你。」
「他還好吧?」
「嗯,還好,正躺在床上打點滴。」說著,程馨微微側過身子,讓錢家聲透過玻璃望向躺在白色病床上的兒子。
令他意外的是,病床旁竟然還坐著另一個男人。
「紀總怎麼會在這兒?」
「啊。」程馨似乎有些慌張,「是他幫我把小哲送到醫院來的。」
「小哲是在我們公司昏倒的?」錢家聲不禁皺眉,責怪地瞪了前妻一眼,「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
「我……我當時太緊張了……」她微弱地想辯解。
可他卻無心听她解釋,揮了揮手便直接大踏步跨進病房。
小哲一望見他,眼眸立即一亮,「爹地!」
「小哲。」他快步奔向他,在病床旁蹲下,「你還好嗎?現在覺得怎樣?」一面問,他一面關切地撫著兒子蒼白的臉龐。
「我沒事,爹地,已經好多了。」小哲微笑。
「怎麼會突然暈倒呢?」
「可能是因為我沒吃早餐吧。」
「為什麼不吃?」他攏起眉。
「我……我沒胃口。」小哲訥訥地說,「想到要離開,我就吃不下——」
錢家聲心髒重重一扯,「傻瓜。」他心疼地揉了揉兒子的頭,「對不起,都是爹地不好。」
「不,不是的。」小哲握住他的手,眼光瑩瑩,「我知道爹地是為我好。」
兒子體貼的回應令他更加心疼,胸膛緊窒,好半晌,才揚起頭,望向一直微笑注視這一幕的紀禮哲。
「謝謝你,紀總,多虧你送他到醫院。」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紀禮哲微笑,「你兒子很可愛,挺討人喜歡的。」說著,他對小哲眨了眨眼。
後者回了他一抹甜甜的笑。
「好啦,我也該走了。」說著,紀禮哲站起身。
錢家聲也跟著站起,「我送你吧,紀總。」
「不用了,你照顧小哲吧,我來送學長。」程馨插口。
「學長?」錢家聲一愣,眸光在前妻與大老板身上愕然來回。
紀禮哲笑了,「你還不知道吧?家聲,其實我也念UCLA,比你們大一屆。」
「真的?」
「我念建築。」
「建築?」大企業集團的繼承人居然跑去學建築?
「那才是我的興趣。」仿佛看出他的疑惑,紀禮哲主動解釋,他語氣淡然,眸底卻隱隱掠過一絲滄桑。
看來每個人都有些事不由自主,即使是餃著金湯匙出世的豪門公子也一樣。
領會到這點,錢家聲沒再多問什麼,只再度道謝。
待紀禮哲與程馨離開後,他轉向柴晶晶,「晶晶,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小哲,剛剛急著出來忘了跟柴老請假,我得打個電話報備一下。」
「OK,沒問題。」
「謝謝。」他對她微笑,接著走出病房,尋了個僻靜的角落,取出手機。還來不及撥號,手機鈐聲先一步響起。
瞥見螢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他神色驀地一變,迅速按下通話鍵。
「Jacky,是不是找到了?」
「我查遍所有資料庫,總算找到一個符合的。」
「真的?」他忍不住激動,「是誰?他在哪兒?」
「家聲,你先冷靜一點听我說。」
他心一沉,從朋友嚴肅的口吻听出事情並非如他想像的順利,「怎麼了?」
「我剛剛跟那個人接觸,提了下你的要求,他說原則上他可以同意,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沒關系,無論什麼我都答應!」他急切地說。
「他說要……」
結束通話後,錢家聲緩緩垂落握著手機的手臂。有片刻時間,他只是靜靜佇立原地,一動不動。
然後,他抬起眸,望向玻璃窗外。
窗外,天色蔚藍,陽光明媚。可他迎向藍天的眸,卻反照著某種難以形容的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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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離開我女兒。」
劈頭砍來的命令驚怔了錢家聲,他愕然揚首,「柴老?」
「離我女兒遠一點。」柴玉明重復,這一次,語氣更加嚴厲。
錢家聲蹙眉,合上文件夾,「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柴老。」
「我的意思是,前天晚上是不是因為你從中作梗才讓晶晶跟譚昱的約會不歡而散的?」柴玉明問,眸光清冷。
「我作梗?柴老,我想你誤會了……」
「我沒誤會!譚昱親口對我說的。昨天下午我趕在他上飛機前打電話給他,他什麼也沒說,就丟下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要我的特別助理別礙他的事。」
要他別礙事?錢家聲一愣,可不及數秒,他立即領悟譚昱話中含意。他是針對荊曉晨,可不是柴晶晶。
「柴老,你真的誤會了。」他禁不住好笑,「譚昱會那麼說不是因為晶晶,而是……」
柴玉明沒給他解釋清楚的機會,銳利的鷹眸直逼他,「我不希望你影響晶晶的前途。沒錯,她是喜歡你,是看上了你,可你憑什麼配她?憑晶晶的家世跟才貌,她多得是選擇的機會。」
微笑一斂,湛眸點亮自嘲,「所以沒錢沒勢的我配不上你女兒,對吧?」
「沒錯!我現在真後悔當初答應她跟你交往,否則她也不會白白錯失譚昱。」
「也許譚昱根本不喜歡她?」
「就算他真的不喜歡晶晶好了,也輸不到你。」
錢家聲沒有回答。
事情很明顯了,就算老板再怎麼賞識他,就算他平日再怎麼稱贊他是不可多得的助手,就算他忠心耿耿得像一條狗,在老板心中他依然只是個微眇如草芥的小人物,根本不配高攀他高貴的掌上明珠。
對一個老板而言,員工就只是員工,存在的價值就是供他驅使利用而已。
這看來殘酷卻真實的職場倫理他早了解的,不是嗎?
可為什麼他的心仍然微微抽疼呢?為什麼早已練就厚厚一層的臉皮依然有被刮傷的感覺呢?
「……告訴晶晶,說你要跟她分手。」柴玉明命令他。
「我不會這麼對她說的。」他淡淡回應。
畢竟他們從來不曾名正言口順地交往,又何來分手之說呢?
可上司卻誤解了他的意思,氣得瞼色泛青,「你……要多少錢你才肯離開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