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就算裁員,相信趙希惟也絕不會拿劉玉婷這個人事主任動刀,畢竟她是真的有才有能,工作效率又高。
玉婷說得沒錯,如果實施全面減薪方案,她就是那個被連累的人。
「玉婷,能不能試著想一想?有很多人雖然不像你這麼有能力,可他們也很認真工作,這麼多年來,翔鷹也是因為有了他們的付出,才能一路蹣珊,卻還是一路前進。我們不能因為現在遭逢了危險,就一筆抹煞這些人先前的努力……」
「于經理,你這種說法只是婦人之仁。你身為人力資源經理,就負有為組織除去肉瘤的責任,不能因為你心軟就讓我們全體陪葬。」劉玉婷慷慨陳詞,語氣激昂。
「那麼,你是堅決反對了?」于晶甜嗓音緊繃。
「不錯。而且如果于經理仍然一意孤行,我會發動罷工活動。」拋下冷冽的宣稱後,劉玉婷轉身就走。
于品甜愕然瞪著她迅速淡去的背影。
眼眸,逐漸爬上磨人的酸澀,她眨眨眼,拼命想眨去令她心灰的刺痛感。
難道她真的錯了?難道她——真是整個翔鷹集團惟一贊成全面減薪的人?
難道她——真如趙希惟所說,只是個天真得無可救藥的傻子?
她的胸口,好苦,好澀,好疼……
「我早說過了,沒有人會贊成你這個提案。」平板的男聲忽地響起,恍若利刃,一刀刀割著她已然脆弱不堪的心,「怎麼?被最親近的人背叛是何滋味?」
「趙希惟——」望著緩緩踏進她辦公室里的不速之客,于品甜沒力氣反駁,也沒力氣趕他出去,她只是望著他,望著他宛若罩上一層薄紗的剛硬臉孔,「你……來干什麼?該不會專程來看我笑話?」她問,嗓音有些沙啞,有些破碎,更多的,是滿滿的苦澀。
趙希惟听了,心髒一扯,密不透風的心牆緩緩裂開一道細細的縫,「你干嗎——心情這麼低落的模樣?」他一頓,清清低啞的嗓子,「你不是一向精力充沛的嗎?」
「我能不能請你出去?」面對他的質問,她只是嗓音暗啞,伸手支頤,「我的頭有點痛。」
「頭痛?」他忽地上前一步,伸手覆住她前額,「又發燒了嗎?」
「沒有。」她頭一偏,躲開他的踫觸,「只是頭疼而已。」
「要吃藥嗎?」
「不必了。」
「那我倒杯溫開水給你?」
「我說了不必了!」她忽地拉高聲調,瞪向他的眸藏不住惱怒,「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算我求你?」
「不行。」他干脆地拒絕,面無表情,一面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包藥囊,「吃一點。」
「百服寧?」她瞪著遞向她的成藥,「你還隨身帶藥?」
「做我們這一行,工作壓力大,頭痛是常有的事。」趙希惟冷冷應道,轉身從熱水壺替她倒來一杯溫熱的開水,用力擱到她桌上。玻璃杯在桌上敲出清脆聲響,令他氣勢更加迫人。
于品甜不覺微微一縮。
「吃藥!」他命令她。
「吃就吃嘛。」她連忙取出一顆藥,「干嗎像管小學生似的?我都已經是將近三十的女人了。」最後一句是嘟噥著說出口的,混著溫水,在她唇里迅速回旋。
兩秒後,她仰頭,一口將藥粒咽下。「現在你可以走了吧?」喝完整整一杯開水後,于品甜感覺自己似乎得回了一些能量,低落不振的精神也稍稍高揚了一些。
他不理她,索性在她辦公桌對面的沙發坐下,悠閑地翹起兩條長腿,「所以我不是事先警告過你了嗎?你這個方案只會讓自己陷入無人援手的絕境而已。」
「哼。」她撇過頭不看他。
「瞧瞧,現在不只那些鷹派的高級主管杯葛你,就連你親手帶起來的下屬也反對你,其他員工更是議論紛紛——你再不識相一點,我怕連禮哲也保不住你。」
「我不需要他來保我!」听聞趙希惟嘲諷的言語,于品甜明眸一眯,燃起兩簇憤怒火苗。
「我知道,你是依恃著自己對翔鷹的貢獻不怕那些高級主管鼓動禮哲炒你吧?」他嗓音清冷,「可你別忘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重情義,這世上有太多人過河拆橋。」
她不語,以沉默表達對他的抗議。
他撇嘴,冷冷繼續,「就說那些你親自招聘進來的人才吧,雖然禮哲說只要你一走他們全會跟著遞辭呈,可我看就未必,人嘛,誰還不是為著自己的利益打算?誰還講義氣情誼那一套?我看……」
「你看什麼?」听到這兒,于品甜再也忍不住出聲反駁,「瞧趙先生這麼感嘆的模樣,難不成你之前被人背叛過?是你的親人,還是好友?不過也難怪,像你這麼冷漠的一個人要讓人跟你講感情義氣也不容易。」她尖刻地說,可話語一落,立刻感到後悔。
她實在——不該這麼說話的……
于品甜咬牙,抬眸正想道歉,卻在接觸對方陰冷的眸光後全身一顫。—她從來——不曾見過他這麼陰沉的眼神,就算他之前對她再怎麼冷淡,再怎麼毫不客氣地嘲諷她,那對深不見底的黑眸也不曾如此晦暗,如此冰寒。
他深深地看她,良久,良久,陰沉漠然的眼神看得她一顆心緊緊絞扭。
然後,他忽地起身了,「隨便你怎麼做吧,算我多管閑事。」
「趙希惟!」冷澀的嗓音扯得她心疼,不覺站起身,追上他挺拔的身軀,「對不起,我——」她扯住他衣袖,咬著唇,不知該如何解釋,「如果我冒犯你,我道歉,我不是……不是有意的……」
「你沒冒犯我。」他冷冷截斷她,身子一動不動,既不邁開步履,也不回頭看她,「事實上,你說得很對。」
「我說得對?」于品甜一愣。
他的意思是——他真的曾經遭人背叛?
「我現在才明白,說不定真是我的錯。因為我對那個人而言,也許只是個多余的累贅。」
語畢,他輕輕撥開她的手,大踏步離開。
「趙希惟——」望著他僵然挺直的背影,她心一絞,不覺疼出兩顆眼淚。
她傷了他。而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因此好疼,好疼——
◎◎◎
他的心,好疼。不知怎地,他以為早已不懂得疼痛的心,竟在听了她無心的言語後,重重受了傷。
不知怎地,那個愚蠢的女人就是有讓他心煩心酸心痛的能力。
簡直——該死!
握緊拳頭,趙希惟狠狠捶了一下牆,疼痛,銳利地剌入他手骨,可他渾然不覺,因為更痛的,是他一顆緊緊絞扭的心。
她說得沒錯,他是曾經被自己最親近的人背叛,當時整個人宛若跌落冰窖的寒涼至今偶爾在他夢中席卷。
他很怕夢見她,很怕夢見那個他曾經深深愛過的人,很怕在夢中看著她一次又一次地轉身,而倉皇無助的他,只能默默望著她離去。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怕夢見她……
「可惡!」凌厲的詛咒忽地自薄唇間進落,他仰頭,將玻璃杯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轉過身,他來到整潔得幾乎一塵不染的客廳,俊拔的身軀深深躺落單人沙發。
這不是個很大的客廳,事實上,整間房子大約只有五十平方左右,憑他在業界響亮的名聲,人們或許會以為這樣的居家空間無法彰顯他的身份。
以他身為亞惟顧問創業合伙人兼總經理的身份,加上上萬的年收入,該值得更寬敞、更豪華的房子。
可他,卻住在景美一間普普通通的公寓,裝潢、布置,再簡單不過,除了必要的家具沒任何一件多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