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他面前哭,他會心疼她、安慰她,在不知所措之際只能將她緊緊擁入懷里,讓自己的胸膛緊緊貼著她濕潤的頰……
她不能讓他那麼做——她很明白,如果再一次被他抱入懷里,她便會忍不住對他傾訴感情的沖動。
那會嚇壞他的!
她的表白肯定會嚇壞他的。
她可以想像到他茫然而驚慌的表情——一個他從來只當她是好朋友的女人居然開口說愛他!
他能說什麼?微笑著說自己很榮幸嗎?
不,他只會尷尬,不知如何是好,在百般思量後,終於半堅決半猶豫地一拍胸脯,決定發揮好友的義氣娶她……
她不能讓他那麼做!
他理想的嬌妻典型與她差了十萬八千里遠,應當是又溫柔又體貼又細心又甜蜜——絕不是她這種莽莽撞撞的女人。
她配不上他,勉強他發揮騎士精神只會讓兩人事後都嚴重後悔。
所以她必須好好隱藏,絕不能讓他有機會發現自己的情感。
在他面前,她只能笑,不能哭。
只能笑,像從前每一次送別一樣,笑著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朦朧視界——☆☆☆
「你明天要回維也納了吧?」她問,水紅的唇微微揚起,蕩開迷人的淺笑。他回去她很開心嗎?
燕喬書望她,心情像打翻了調味瓶,五味雜陳。他咬著牙,半晌,才自唇間一字一句迸落嗓音,「嗯。我老媽打了好幾次電話來催,罵我受了傷也不讓她知道。還有我姊,好像跟我姊夫鬧離婚,前陣子也回因斯布魯克去了——」他頓了頓,「這兩個女人天天急著要我回去,非確定我沒事才放心。」
「你是該回去讓她們看看。」江若悠點點頭,「她們這幾天肯定擔心死了。」「是啊。」
「我明天就不到機場送你了,不好意思,我還得上班。」
「沒關系,我又不是不認識到機場的路。」他半開玩笑。
她卻沒有回應。
氣氛忽地沉寂,兩個人不再說話,仿佛各自陷入沉思,好一會兒,江若悠總算首先打破僵凝的空氣。
「對了,那個警政署長不是要頒給你什麼獎章嗎?」她半開玩笑,可不知怎地,微笑看來有些勉強,「他不是一直贊許你幫助台灣緝毒有功,還說台灣十分需要你這樣優秀的緝毒人才。」
「獎章有什麼用?不如給錢實際。」他撇撇嘴,「這回為了扮演富家少爺,我可是耗盡本人那一點點微薄的資產了。」
她沒說話,凝歸他許久,「听署長說你父親臨終前就是在追查安非他命流入校園的案件?」
「……嗯。」他沉聲應道,神情忽地黯然。
「他告訴我你父親當時因為心力交瘁,所以才忽然心髒病發……」
「他會心髒病發是因為我!」他忽地截斷她的話,語氣激動而自責,望向她的湛眸幽微著痛苦的沉暗。
江若悠嚇了一跳,「為什麼?」
「想想看,一個個性嚴肅剛強、充滿正義感的老人,在發現自己的兒子也吸過安非他命會怎樣?」
「你——」她不敢實信,「吸毒?」
「……只吸過一次,是那些一塊在社區打球的朋友要我試試的。我就吸了那麼一回,」他垂下眼瞼,語音低微喑啞,「可就這一回,注定我一生後悔——」「喬書——」她輕喚著,在听出他的嗓音梗在喉頭時,心髒重重一抽。
她知道他哭了,雖然他低垂著臉,不敢讓她看見他的表情,可她知道他眼眸現在是紅的。
他只是拚命強忍著,不願在她面前示弱。
傻喬書!他們是這麼多年的好朋友,他又何必怕在她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呢?當年他父親逝世時他又為什麼不肯讓她分擔這些痛苦呢?為什麼要一個人藏在心底這麼深、這麼久?
這個笨男人,簡直笨透了!
她幽幽嘆息,伸手將他低垂的頭攬向自己柔軟的胸前。
她可以感覺到他身子突如其來的僵硬,可她不管,只伸出玉手溫柔地撫著他的頭發,「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為什麼不惜一切也要逮到杜雲豐,斷了這條毒品走私路線,是為了你爸爸吧?喬書,因為你想補償他,想完成他的遺願,對不對?」他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讓自己靠在她胸前,一動也不動。
一陣濕意染上她胸前衣襟,她忽地閑眸,深深呼吸,輕撫著他的動作更輕柔幾分。
「若悠……」
「別說話,」她溫柔地說,嗓音微微沙啞,「我都明白。」
她明白了,終於明白了。
她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沒能及早為他分擔這一直被他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痛苦。
靜寂的氣氛圍裹著兩人,半晌,一個略帶猶豫的嗓音終於悄然揚起,「若悠?」「嗯?」
「我回維也納以後,你……會怎樣?」
他回維也納之後?
江若悠心髒一擰,緊緊抽疼。
「什麼怎樣?」她極力以輕松的語氣掩飾突如其來的心傷,「當然是繼續當我的無聊分析師啦。」
他抬起頭來,」對朗朗湛眸專注地凝定她,「你……不想交個男朋友嗎?」「男朋友?」她心一跳,「怎麼?你這麼怕我嫁不出去啊?」
「哈,我的確是有點擔心。」半開玩笑的回答後,他忽地一頓,陷入沉吟,半晌,雙唇終於堅定地開啟,「嫁給我吧,若悠。」
「你說什麼?」她忍不住震驚。
「我說請你嫁給我。」他嗓音沉穩。
天!她沒听錯,他真的開口向她求婚。
江若悠瞪著眼前神情縝靜的男人,心緒由開始的震驚、不敢置信,逐漸轉成濃濃的憤怒以及淡淡的哀傷。
他是什麼意思?要她嫁給他?他真以為她江若悠沒人要嗎?他真以為她需要他發揮騎士精神來解救她這個聖誕節過季禮品嗎?
他……竟敢開口向她求婚!他怎麼能?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
刺痛攀上江若悠的眼眸,她眨眨眼,強迫自己逼落最冷冽的嗓音,「燕喬書,你是什麼意思?你真以為我沒人要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若悠,我……」
「記得我們在華納威秀那一次嗎?那個從香港來的帥哥分析師James打電話給我約我吃飯,」菱唇故意綻開甜甜微笑,「我們今晚要去PUB.」
「香港帥哥?」自記憶庫里翻出那天在華納威秀膽敢糾纏江若悠的男人影像後,燕喬書不覺面色一沉,「你要跟他去PUB?」黑眸緊盯著她。
「是,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江若悠還不至於沒人要。」
「你以為我向你求婚是因為怕你沒人要?」他狠狠瞪她。
「難道不是嗎?」她回瞪他,「我告訴你,你的擔心是不必要的,我有人追,而且如果我願意施展魅力,說不定今晚還能騙到一個火熱的Onenightstand……」
「什麼?你竟打算跟一個才第一次約會的男人上床?」
「不行嗎?」
「當然不行!」黑眸倏地燃起灼烈火苗,他猿臂一展,用力攫住她的肩膀,「我警告你,我絕對不許你……」
「你沒資格許不許我做什麼,我告訴你我做定了,你管不著!」
☆☆☆
他管不著!他憑什麼……限制她應該或不應該做什麼,他又憑什麼決定她需要他發揮那該死的騎士精神,為了兩人多年來的交情不惜委屈自己娶她?他憑什麼?她不需要這樣自以為是的同情,她不需要……
「你……該死的以為我需要你的施恩嗎?」江若悠喃喃,瞪著酒杯里黃澄色的液體,「我……呃,不需要你到我那麼好,你可以去娶一個溫柔賢慧的妻子,盡避去啊……」口中雖這麼說,可心髒不知怎地卻重重一抽,「你不必……不必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