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眸,望向她留著一頭秀麗長發的女特助——莊靜。
莊靜跟她好幾年了,這回被父親與哥哥拉來英國,她誰也沒帶,可卻要求莊靜無論如何要跟著。因為細心溫婉的莊靜一向是她最得力的助手,也唯有她,能察覺出主子最細微的情緒變化。
「有動靜嗎?」察覺一向沉穩的莊靜面色有些蒼白,李曼加立即知道不妙。
因為英宇集團這幾天股價連續重挫,她擔心有人乘機掃貨,特別要求莊靜替她注意市場狀況。
現在看來,得到的肯定不是好消息。
「市場上好像有人正趁低吸納英宇集團的股票,英宇建設、英華開發,都發現有人持續吃貨。」
「是嗎?」李曼如沉吟,早有心理準備,「香港那邊也是這樣嗎?」
「嗯,我請人查過了,香港那邊英宇建設的股票這幾天累計下來已被吸走百分之二的流通股數,還在持續增加中。」
「買家是誰?」
「不確定。」莊靜蹙眉,「買家是透過好幾個不同的經紀商買入的,也許是同一個,也許是不同人……暫時還查不出來。」
丙然有人趁低在市場上大量掃入英宇集團的股票,尤其是核心事業——英宇建設。
李曼如咬唇,腦海迅速玩味著特別助理告知的消息,愈是細想,愈覺得一切不單純。
事情這麼巧,哥哥一遭人謀殺,英宇集團的股票應聲下挫,市場上便有人開始大量掃貨。
她幾乎可以肯定在市場上默默吃下英宇股份的人絕對是李氏家族中人——不是李開安就是李開雲,或許兩派聯合。
是巧合?或是預謀?
不,不可能是預謀,她不相信那些李家人會為了爭權而殺了她哥哥。
她咬牙,硬生生推開腦海不受歡迎的念頭。
他們本來就想掀起派系斗爭,只是正好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而已。
李曼如想,唇角拉開嘲諷弧度,半晌,黛眉忽地一凝。
問題是,一心為凶手辯護的程庭琛是否也涉入了這件事?他堅持為凶手辯護只是單純為了與她作對,或具有更深一層的動機?
一念及此,她心髒驀地重重一抽,激烈地疼痛起來。
程庭琛——真這麼恨她嗎?不僅要為殺死李麒的凶手辯護,讓她哥哥死不瞑目,甚至參與了她李家的家族斗爭,以斗垮她與她父親為目標?
他真這麼恨她,不僅要毀了她,連她父兄也逃不過他的報復?
天!她合眸,緊握雙手,唇瓣蒼白微顫,心海狂潮卻一波接一波,愈推愈高……
庭上,我的當事人無罪。
今天早上法庭初次開審,程庭琛對法官以及陪審團自信滿滿的宣稱忽地在她耳畔回旋。
庭上,我的當事人無罪。
不,麥克。葛林有罪,他殺了她哥哥!
庭上,我的當事人無罪。
他也有罪,因為他竟然為了私利不惜為殺人凶手辯護!
庭上,我的當事人無罪……
懊死!她不會輕易讓他得逞的,他要玩游戲,很好,她就陪他一塊兒玩!
李曼如想,倏地眯起眼,瞪向電視螢幕的瞳眸火爆而危險。
她就來陪他玩這場游戲,看最後究竟誰勝誰負——
等著瞧吧。
第四章
這是一間很小的律師事務所。
二十公尺見方的空間里除了兩扇玻璃帷幕隔出了半開放式的律師辦公室,包括助理的辦公桌、檔案櫃、會客的沙發椅、茶幾,以及煮茶沖咖啡的茶水間都是完全開放的,只要一進事務所大門便一覽無遺。
雖然小,卻不擁擠,布置簡單,卻井然有序。
大門旁的綠色盆栽以及牆上錯落有致的幾幅印象派仿畫,甚至為這間小小的事務所增添了幾分其他大型事務所難以尋得的溫馨及舒適感。
這兒的裝璜不像大型事務所那樣冰冷肅殺,讓一般老百姓感覺喘不過氣,反而讓他們覺得這兒是親切的、和善的,讓經常是懷著滿腔忐忑不安的他們在進門後,一顆心便難以理解地緩緩安落。
這兒是能替他們解決困難的地方,這兒的律師更能幫助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老百姓伸張正義。
他們可以信任這家事務所,更能信任這家事務所的主人——亞歷。程律師。
滿心恐慌的麥克和他同樣驚慌不定的老婆雪莉一進到這里,便感覺一陣奇異的安心,兩人表情同時舒緩,被助理招呼坐上沙發的身子也不那麼僵硬。
「兩位請坐,我去替你們沖一壺茶。」年輕的助理小姐笑容可掬,「薰衣草茶怎麼樣?有助於放松心情哦。」
「謝……謝謝。」麥克點頭,滿是皺紋的臉龐攀上顫巍巍的笑,看來冰冷無溫度的灰眸漫上了幾許暖意。
他今年五十多歲了,匆匆的歲月與辛勤的工作在他面上烙下了無數道無情的印痕,甚至連一頭黑發也早已染成絲絲蒼灰。
老羅——他,以及他的妻子雪莉,後者年輕時漂亮的棕發現在也雜了一團灰白,眼角、頰畔同樣刻畫著歲月的紋路。
他們倆都老了,兩個孩子卻都才剛上高中,多年來辛苦勤勞的工作只為了給孩子們更好的成長環境,可不知為什麼卻扯上了這樁凶殺案,鬧得一家四口鎮日惶惶不寧——
一念及此,麥克不覺嘆了一口氣,一對老眸抬起,正對程律師淡然微笑的俊容。他一驚,連忙就要站起,「程……程律師……」
「請坐。」程庭琛一展手臂,壓下麥克意欲起立的身子,「坐,別客氣。」
他對惶惑不安的夫婦微笑,在兩人對面的沙發落坐。
「程律師,真的不好意思。」雖然被程庭琛壓入沙發,麥克壯碩的身軀仍是不安地在沙發上蠕動著,「為了我,害你被迫離開原來的事務所……」
「無所謂的,麥克。反正我早有自立門戶的打算,現在只不過是提早實現這份理想罷了。」
「是啊,程律師本來就打算自己開間事務所的。」助理小姐忽地插入,笑吟吟地在茶幾上擱置一壺花茶,以及三個精致的碧綠瓷杯,「他從前就常常跟我這麼說呢,還要我無論如何一定要跟著他。」
「沒辦法,茱迪泡的花茶好喝嘛。」程庭琛隨著助理的口氣半開起玩笑,雙手似是無奈地一攤,「為了天天喝到這種好茶,無論如何也要帶她一塊走羅。」
「是嗎?」麥克微笑,明知兩人一搭一唱有大半成分是為了安撫他,心底不禁竄過一道暖流。
「喝點茶吧。」程庭琛以眼神鼓勵他,「順便再仔細告訴我一遍八月二十六日那天晚上的一切經過,仔細想想看有沒有什麼漏了的細節。」
「是。」麥克點頭,捧起茶杯淺啜一口,思緒再度飛回凶殺案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八點二十分左右,天空還是微微亮著的時候,他孤身一人來到英宇建設董事長李麒的公寓。
他專程從南威爾斯趕到倫敦,便是希望能見李麒一面,只是打電話給他時發現他已離開辦公室,這才遵從著秘書的指示來到他的公寓。
他告訴李麒想與之商談英宇想買下他家農地的事宜,對方也慨然應允,答應在自家接見他。
將近八點半,他進了李麒位於十二樓的公寓,李麒熱烈地招呼他,甚至還請他喝了一杯調酒。
可他卻沒有心情喝,幾乎沒多久便爆發了壓抑許久的情緒,對李麒抗議英宇建設不該使用那麼卑劣的手段強硬要收購他的土地。
李麒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為何情緒如此激動,只要他靜下心來,盡避開出他要的價碼——
「我說了不賣不賣!你們听不懂嗎?那塊土地是我祖父傳下來的,我們從來就不想要它開發成什麼見鬼的游樂園!你們這些自私自利的商人為了賺錢什麼也不顧,哪里會在乎這麼大的土地開發以後會造成多少生態破壞的問題?哪里會在乎擁擠的人潮會毀了我們這個村落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