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李曼如辦公室的電話響個不停,從大股東到小鄙東,從李氏家人到小報記者,全都將矛頭對準她。
遠在香港的父親一听到獨生愛子遭人槍擊的消息,當場便因中風入院,昏迷了整整一天才醒來。神智一清醒,立刻打電話給李曼如,以集團主席的身分要她暫代李麒在英國的職務,負責挽救集團企業危機。
乍然被交付此項重任的李曼如,不但要面對李氏其他族人的質疑,更要面對所有於此役遭受鉅額損失的股東痛責。
幾天奔波下來,她心力交瘁,身體累,心更累。
誰來救救她吧!她才剛到英國不久,對倫敦這邊的家族事業都還未真正了解,竟然就被迫接下這樣的重責大任,被迫負起挽救企業形象的重擔……
她何德何能,不過是一個將近三十的女人,就算再怎麼精明能干,也無法強裝堅強。
她只是一個失去哥哥的妹妹啊!為什麼還沒來得及為親哥哥的去世感到哀傷,就必須挑起這一切紛然杳至的負荷?
天!誰來救救她吧?
「……你還好吧?曼如。」微啞的嗓音刷過李曼如耳膜,她驀地全身一凜,揚起頭來。
是程庭琛!他什麼時候進來的?
她瞪著他,半晌,不知哪來的氣力忽地一骨碌站起,窈窕的身軀傲然挺立。
她瞪著他,抹去面上所有疲憊神色,只餘平淡無痕,「你來做什麼?」她銳聲問道,恨方才有一刻被他逮到自己的脆弱。
他沒立刻回話,只是遞給她一只保溫杯,「我在樓下買的,你不是最愛喝Espresso嗎?」
她一怔,半猶豫地接過溫熱的保溫杯,眼神仍是防備,「你怎麼進來的?」
「我告訴你的秘書我跟威廉同一個事務所,她就讓我進來了。」程庭琛淡淡地說,「顯然她過濾訪客的技巧還有待磨練。」
李曼如瞪他一眼,接著低下頭,打開保溫杯蓋。
一股香濃的味道立即撲向她鼻尖,跟著,眼前繚繞淡淡煙霧。她瞪著看來香醇好喝的咖啡,心弦驀地一扯,眼眸微微酸澀。
幸虧咖啡的熱氣為她掩去了瞬間脆弱的神情,再抬頭時,已是一貫的平靜淡漠。
「你今天來就是特地送咖啡來給我喝?」她低聲問,語音略帶嘲諷。
程庭琛眸光一閃,俊容在制那間似乎掠過猶豫,可只一轉瞬,又是面無表情,「你真認為我會那麼好心,專程送咖啡為你打氣?」他不答反問,語氣漠然。
「如果你是來確認我是否撐得下去,告訴你,我可以應付得來。」她揚起下頷,強迫自己冷淡地回應,告訴自己他絕不可能純粹來表達關心。
他今天來肯定另有動機也許是為了看笑話……
一念及此,李曼如驀地抿緊唇,清麗瞼龐堆上淡淡陰霾。
「我不是來看笑話的。」仿佛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他主動開口道。
「那你究竟來做什麼?」
湛幽的黑眸掠過一道光,「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要為麥克。葛林辯護。」
「什麼?」保溫杯伴隨著尖銳的厲喊掉落在地,棕色的液體迅速流溢,滿室咖啡芳香。
可李曼如完全感受不到,甚至沒察覺出自已昂貴的西裝長褲也沾染上幾滴咖啡液體。
她只是瞪著程庭琛,瞪著那張平靜無痕的俊容,心海毫無預警地翻騰滾滾浪潮,漫天狂嘯。
「你、說、什、麼?」
「我要為麥克。葛林辯護。」
「你要為麥克。葛林辯護?你該死的竟要為殺死我哥哥的凶手辯護?」她厲聲銳喊,神智瀕臨發狂,「這是某種報復嗎?程庭琛,你真恨我恨到如此地步,以至於竟然要為殺死我哥哥的凶手辯護?你真的……真的這麼恨我嗎?」
「隨便你怎麼想,曼如,但我認為他不是凶手……」
「他是他是他是!他該死的就是凶手!」她銳聲喊,雙眸泛紅,完全失去了冷靜,「而你這個沒有度量、小氣又自私的男人,竟然寧願為一個凶手辯護,竟然為了報復我寧可賺這種黑心錢……」
「住口!」
「你以為你出面幫他,就可以幫他逃過罪刑了嗎?你別作夢了!我警告你,我不會讓你如意的!」黑眸怒睜,燃燒著熊熊烈焰,「我李曼如發誓,即便用盡一切手段,都絕不讓你打成這副如意算盤!」
「那麼你盡避做吧!」程庭琛忽地低吼,也被她挑起了漫天怒氣,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子逼臨她,「盡避用盡一切卑劣的手段吧,李曼如,我不在乎!」
黑眸燦燦,射出兩束懾人怒焰,「告訴你,我程庭琛已經不是昔日吳下阿蒙了,你要跟我斗,誰勝誰負還不曉得呢。」
「我……我會要威廉將你逐出事務所,讓你當不成合夥人!」
「請便!我早有心理準備,大不了自行開業。」他睥睨她,語氣既嘲弄又冷傲,「這里不是香港,曼如,只要我的律師執照沒被吊銷,我不怕沒案子接。」
「你——」她氣極,杏眸圓睜,縴縴玉指一揚,指向辦公室門口,「你滾!賓出我的辦公室,滾!」
他冷冷瞪她一眼,「我會離開,可絕不是用滾的。也許你的眼楮不靈光,可請你看清楚,我是人,不是一條你可以呼來喝去的狗。」
「是嗎?」她回瞪他,懷疑似地朝他上下打量,半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語調甚至比他還冷淡幾分,「在我眼中,你比一條狗高貴不了多少。」
「盡避逞口舌之利吧。」他不怒反笑,「等這樁案子開庭,你自然明白我程庭琛是不是一個能任你諷罵怒責的男人。」
她驀地蹙眉,呼吸因他陰森至極的神惰緊緊一凝,「你……究竟想怎麼樣?」
「何不走著瞧?」他冷冷回應,黑眸陰沉合郁,教人無法認清其中意味,「總之你過去對我所做的一切,我會加倍討回。」
「你!」她藕臂一揚,眼看就要摔去一巴掌。
他卻反應迅速地接住,將她柔女敕的手腕緊緊扣住,「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是你教我的。」
他激烈的手勁弄得她手腕發疼,可她卻毫無所覺,眼眸一逕怔怔地望著他面上兩汪深不見底的墨潭。
忽地,縴細的身軀微微一顫。
他是認真的。
看著電視螢幕傳來他對著攝影機靜定發表宣言的畫面,李曼如驀地深深呼吸。
他是認真的,當著采訪記者、當著全國觀眾面前宣布他要為這樁凶殺案的嫌犯麥克。葛林辯護。
「……程先生,听說英宇集團跟貴事務所的關系一向良好,怎麼你會決定為凶嫌辯護呢?」在沸沸揚揚中,一位記者拉高嗓音問道。
「我們與英宇確實關系良好。可這並不妨害我實現正義的理想,」他堅定地對著鏡頭說道,露出他那招牌的「百萬燭光」的微笑,「我相信我的當事人是無辜的,我願意為他爭取鮑平與正義。」
鮑平與正義?
李曼如瞪著電視螢幕,強忍著想要搬起重物砸電視的沖動。
他稱之為那個凶手辯護為爭取鮑平與正義?他該死的竟敢如此不要臉地在所有人面前裝出這麼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他才不是什麼維護公平與正義的大律師,只不過是一個自私自利、公報私仇的偽君子!
他說那個麥克。葛林是無辜的,難不成有罪的倒是她無端被槍殺的哥哥,難不成他遭人槍殺還算是報應?
那可惡的男人!明明是睜著眼楮說瞎話,偏偏還有英國這群不辨是非的媒體跟著他起哄……
「曼姊,曼姊?」清亮的嗓音忽地揚起,喚回李曼如迷蒙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