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很過分,但那個村子里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們……怎麼了?」
「他們說,那個父親之所以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是因為那兩個小孩不是他親生的,是那個人盡可夫的母親在外頭放蕩的結果。這個父親戴了綠帽,當然心理不平衡……」
「什麼?!」戚艷眉無比震驚,不敢置信這樣毫無同情心的惡毒言語,「他們怎麼能這麼說?」
「因為這樣的流言,兩兄弟連到了學校都不得安寧,同學們都笑他們是私生子,還經常對他們惡作劇……」
戚艷眉驀地倒抽一口氣,「太……太過分了……」她喃喃,已不曉得該再說些什麼,只能含淚怔望著楚行飛。
听到這兒,她已能完完全全確定這是屬于他的故事,是他的親身經歷,他就是故事中那個弟弟,那個寧願陪著哥哥一起挨打的藍眸小男孩。
她知道這是他的故事,她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能用如此鎮靜的態度述說著這樣令人傷心的故事?他不難過嗎?憶起那樣悲慘的童年,他難道沒有一點點心痛?
不,他肯定是難過的,絕對是心痛的,只是他用外表的堅強偽裝了自己真實的感受。
「所以你瞧,艷眉,人們有時就是這樣,對他們不了解的事情,他們的第一個反應常常不是同情,而是嘲弄。他們不曉得這樣的謠言與耳語會如此傷害人──」楚行飛嘆息,藍眸迷蒙地凝望著她,「人類有時候真的是很殘酷,也很愚蠢的。」
「行飛……」
「所以別怪你自己,不是你的錯。」他柔聲道,「因為你太耀眼了,即使沒得自閉癥,他們還是會以別的流言打擊你的,懂嗎?這跟你是不是一個自閉癥患者沒有關系。」
「我懂……行飛,我懂。」戚艷眉哽咽著,她望著他,這一刻早忘了先前自己的傷感與委屈,一心一意只想安慰眼前這個曾經重重受傷的男人。
他才是真正受傷的那個人,他才真正需要安慰!
怎麼辦?她覺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在听著他敘述自己童年的時候,在他明明該為自己悲痛不已,卻只記得溫柔撫慰她的時候──她好難過呵,好想安慰他,想替他分擔心底的痛苦,但是,她不曉得該怎麼做,她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他!
「行飛、行飛,」她覺得好難過,難過到幾乎無法呼吸,「我該怎麼做?告訴我……該怎麼做?」
「做什麼?艷眉,」楚行飛靠近她,大手輕緩地撫上她因淚珠而濕潤的臉頰,語音輕柔,「你想做什麼?」
「告訴我……怎麼分擔你的痛苦?」她語音哽咽,「我想……安慰你,我……不要你那麼……那麼難過……」
「哦,艷眉。」楚行飛心髒驀地一緊,望著眼前完全忘了自身痛苦,為著他的不幸而嚶嚶啜泣的女人,一股疼痛且酸澀的感覺乍然在胸膛狠狠漫開,「別這樣,別哭了,我沒什麼的。」他低啞著嗓音,急急勸慰她,「那些事早過去了,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不,一點也不好。」她搖著頭,晶瑩的淚珠仍是盈盈墜落,「你還是很痛苦,你……你假裝不在意,其實……還是很痛苦。」
「不,艷眉,我不痛苦,一點也不。」他只覺得心酸,只覺得自己不該軟弱得讓淚水在不經意間泛上眼眸,朦朧了他的視線,「寶貝,別哭,我一點也不痛苦。」
他在她耳畔呢喃著,如此沙啞,如此溫柔,拚命說服她自己已不再覺得難過或痛苦。
可她不信,一點也不相信。
她知道他只是強迫自己壓抑,因為她清清楚楚在他的藍眸里看到了他的靈魂。
那是一個孤寂且痛楚的靈魂,強迫自己把悲痛的過去埋在記憶最深處,不讓任何人踫觸,也不容任何人撫慰。
他明明……明明很難過的啊,為什麼不肯好好發泄出來?為什麼要這樣故作堅強不在乎?
為什麼?
這一切肯定有人搞鬼!
楚行飛想,將剛剛專心閱讀的報紙甩到辦公桌一角,英挺的眉宇緊蹙。
這一切肯定有人搞鬼。他站起身走到辦公室一角,一面思索,一面無意識地在迷你高爾夫球道反覆推桿。
他想著剛剛在紐約時報財經版讀到的新聞。紐約時報幾乎用了整個版面報導昨晚戚氏集團的周年酒會,更有一則雖位于角落、卻絕對仍能抓住讀者注意力的新聞,委婉地暗示酒會最後匆匆落幕是因為戚氏集團的最大股東──戚艷眉忽然在會場情緒崩潰。
楚行飛收緊下頷,想著報上用的字眼
據說戚艷眉因為罹患自閉癥,無法承受混亂嘈雜的公眾場合,而這也「相當程度」解釋了為什麼總裁與眾議員的千金之前從不在社交場合露面,同時為什麼必須把自己握有的股權交給未婚夫「代理」……
老天!一思及此,楚行飛忍不住咬緊牙關。
如果連向來不偏好八卦新聞的紐約時報都報導了艷眉的自閉癥,他不敢想像那些好事的小報雜志會如何渲染昨晚的事件。艷眉她……肯定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幸好他今天不讓她來辦公室,否則萬一她讀到報紙……
懊死!
楚行飛暗暗詛咒,急忙甩落高爾夫球桿,匆匆來到辦公桌前,撥了熟悉的電話號碼。
「Elsa,小姐現在在做什麼?……還在睡嗎?很好。那麼麻煩你把今天所有的報章雜志全都丟掉好嗎?……沒錯,絕不能讓小姐有機會看到……OK,謝謝你。」
交代完畢後,楚行飛掛下話筒,腦海中的思緒繼續翻騰──
喬治.戴維斯。
這個名字清清楚楚跳入他腦海,他一扯嘴角,幾乎百分之百肯定散布艷眉有自閉癥的消息的人是這個胸懷憤懣的戚氏集團前總裁。
知道她有自閉癥的人不多,而她舅舅肯定是其中之一。
可戴維斯這樣做居心為何?為了傷害艷眉?或者中傷他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
幾乎只在腦子經過幾個轉折,楚行飛便決定這一切必然與藺長風有關。
曾經拚了命也要保護他的藺長風,現在卻以傷害他為最高目標──而他很清楚是為什麼。
他太清楚了。
「看來是我們了結彼此恩怨的時候了。」他喃喃,挺拔的身軀來到落地窗前,凝視著下方熙來攘往的紐約街頭。
長風。
他在心底,默默喚著這個曾在他心頭百折千回的名字。
藍眸悄悄翻飛一絲落寞。
※※※
「你要去溫哥華?」
「是的。」楚行飛點頭,望著戚艷眉難掩驚慌失措的神情,心髒不禁一牽,「明天就走。」
「為什麼?要去多久?」她焦急地問,泛白的容顏看來像快哭了。
「別擔心,艷眉,只去幾天而已。」他柔聲安撫她,「加拿大那邊有些業務等我去處理,跟主管們開個會,頂多一星期就OK了。還有,也順道去看個朋友。」
「朋友?」戚艷眉仰頭望他,黑眸閃著脆弱的光芒。
「嗯,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他低低地說,一面抬手輕撫她沁涼的頰。
事實上他要前去拜訪的朋友,正是從前也曾名列龍門三劍客之一的星劍喬星宇,根據調查結果,他現在跟七歲大的兒子居住在溫哥華附近的一座島嶼,還為兒子請了個家教兼保母。
那個女家庭教師並非一般人物,她可是FBI反亞裔幫派小組的成員之一。
星宇被FBI盯上了,他有責任前去警告他,同時也要勸他別再插手管他跟藺長風之間的恩怨。
星宇,還有現在在舊金山休假的天劍墨石,他都必須親自見他們一面,確定他們倆不會主動將自己牽扯進這樁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