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什麼在出獄沒多久,他便開始對女人產生那樣的幻想了?而且對象還是個如此天真純潔、顯然對男女關系一無所知的千金大小姐?楚行飛微微苦笑,莫非他真的禁欲太久了?
「行飛,你在想什麼?」溫柔的嗓音驀地揚起,驚得他差點從旋轉座椅上跳起來。他揚首,藍眸果然映入一張婉約絕美的容顏。
是戚艷眉,她不知何時進了書房,手中還端了個托盤,托盤上有一壺紅茶、一小杯鮮女乃、一罐白糖,以及一碟看來新鮮可口的比司吉。
「你……怎麼忽然進來了?」瞪著那窈窕縴美的倩影,他啞聲問。
「我送下午茶來給你啊。」她微微蹙眉,仿佛不明白他為什麼看不出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你看不出來嗎?」
「我──」他一窒,這一刻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沒敲門……」
「我敲了啊。」美麗的櫻唇微微噘起,似乎頗為委屈,「可是你都不應人家嘛。」
他微微嘆息,放棄與她爭論,畢竟是他自己心神不定,又怎能怪她不給他任何心理準備便闖進書房?
「行飛。」她娉娉婷婷,輕巧地落定他面前,托盤擱在書桌一角,眼眸定定凝睇著他。
微微困惑的迷霧將她一對美眸氤氳得更加嫵媚、更加動人,仿佛在應許著什麼……
楚行飛看著,不禁申吟一聲,「別這樣看我。」他別過眼眸。
「為什麼?」迷霧更濃了,「是……是你教我……跟人說話的時候要直視著對方啊。」
「我知道。」他無力地咕噥著,「可是不是以這種方式啊。」
「……我做錯了嗎?」細細的嗓音掩不住淡淡倉皇。
他心一緊,迅速撇過臉龐望她,「不,艷眉,你沒錯。」他柔聲安慰著。
「可是你說要看著你說話,又不能用那種方式……」她低垂著頭不敢再看他,語氣帶著焦急,「我不懂啊。」
好吧,楚行飛,這下你可把她給弄胡涂了!
「對不起。」他悠悠地、長長地嘆息,「是我自己莫名其妙,別理我。」
「……你生氣了。」
「我沒有。」
「你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他驀地起身,雙手輕輕搭上她的肩,「真的沒有。」
「真的?」
「真的!」
「那……我可以看你嗎?」她怯怯地問。
他咬牙,「可以。」
戚艷眉听了,這才緩緩地揚起頭來,眸光先是一陣不安定的流轉,最後方鼓起勇氣停在他英挺的下頷,接著上移到鼻尖,再到瞳色轉深的藍眸。
她仔細地、深深地凝望著,專注的模樣就好像她想整個人潛下去一探究竟似的。
「你看什麼?」他問,緊繃著嗓音。
「我在找……」
「找什麼?」
「他們說眼楮是靈魂之窗,所以我想找找看……」她不經意地回答,一對明眸仍是專注地潛泳而入,「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靈魂。」
尋找他的靈魂?
楚行飛聞言,心髒重重一扯,為她既天真又意味深長的言語感到強烈震撼。
「你……找到了嗎?」他屏住呼吸,「你看到什麼?」
「我自己。」
「什麼?」
「我在你的眼楮里看見我自己。」她收回在他瞳眸里尋覓的眸光,轉而流轉他整張俊逸臉龐。
看見她自己?那是當然啊!
他忍不住想笑,但下一秒,便因她一本正經的問話斂去微笑的弧度。
「原來你的靈魂跟我一樣嗎?」
他蹙眉,「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跟我一樣?」她直直凝睇他,星眸迷蒙,氤氳著薄薄水霧,「有時候會覺得好痛苦,偶爾又會好寂寞,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沒有人真正了解自己……」
溫柔低啞卻潛藏著某種深刻惆悵的語氣令楚行飛強烈一震,「這是你的感覺嗎?」
她凝望他良久,接著輕輕點了點頭,「你呢?」
「我?」他怔然,一顆心還沒從她方才對他坦承的痛苦與寂寞中回過神。
「你跟我有一樣的感覺嗎?」
他曾經跟她有過同樣的感覺嗎?
楚行飛一愣,驀地想起在牢獄里那段寂寞而痛苦的歲月。是的,他當然有過那樣的感覺,也許從很久很久以前,當只有他一個人踏上美國西岸的土地時,當他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個黑幫頭目的私生子時,這樣的寂寞與痛苦便開始了,輪回輾轉,反覆傾軋著他的靈魂。
沒有人真正了解他,也許是因為他從不讓任何人真正了解自己,因為他寧可一個人承擔一切……
「不要這樣,行飛,」急促焦慮的嗓音喚回他迷蒙的神智,「不要這樣一個人承擔一切!」
他驀地揚眸,望向眼前明明白白寫著心疼與焦急的明眸,好不容易走回的心神一下子又迷了路,墮入她無意間張開的柔情陷阱。
「讓我陪著你好不好?」她忽地急急說道,小手輕輕扯住他襯衫的衣袖,「這樣你就不會寂寞了。你讓我陪你,讓我常常看你的眼楮,我會學著去了解你,去明白你的痛苦與喜悅,這樣你就不會覺得自己是孤獨一個人了。」
他聞言,心髒緊緊揪著,「艷眉……」微顫的唇除了她的芳名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行飛,讓我陪你。」她仿佛沒察覺到他大受震撼的心神,依然熱切地說著,「然後你也陪著我好不好?」
「我……陪你?」
「我希望你陪著我,教我怎樣待人處世,該怎麼說話、做事、面對別人,教我怎麼了解你的感覺及心事。我想了解你!」她說,語氣忽地激動起來,玉頰浮上兩朵紅雲,「不論是痛苦或喜悅,我都想了解,了解了才知道怎麼樣讓你不寂寞啊。」
哦。天!
「艷眉……」他再也受不住了,強烈的激顫令他雙臂不覺微微用力,將她攬近自己,發燙的臉頰貼住她同樣熾熱的耳畔。
她身子一僵,似乎被兩人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給嚇了一跳。
而他感受到她的僵硬,一陣深深呼吸,幾乎拚盡了全身的力量才克制自己不更進一步將她整個人揉進懷里,繼續維持這樣的姿勢不動。
好一會兒,她似乎意識到他並不會更進一步,慌亂不定的心稍稍安落,「你……願意教我嗎?」低啞的嗓音微顫。
「願意,願意!」他急切地說,心跳奔騰難御,溫熱的氣息炙燒著她的耳畔,「我願意教你任何事,只求你別再像這樣折磨我……」
他願意的,這一刻他會答應她任何請求。
他願意答應她任何事,只求她別這麼折磨他,別這樣在無意之間挑逗起他所有的感官意識,卻又要他硬生生強壓下去。
他不是聖人啊,實在受不了明明如此渴望著她,卻無論如何不能一遂狠狠吻她的心願!
他好想緊緊擁抱她、狠狠吻她、不顧一切地蹂躪她……
天啊!他究竟是哪一種不堪的混蛋男人?
※※※
他是個好男人,好得不得了的男人,是她見過最溫柔體貼的紳士!
從來沒有人願意像他那樣,捺著性子教她那麼多待人處世的道理,就連特殊教育學校里的老師,也從不曾讓她這樣全心全意地依賴與信任。
他帶她出門見識外面的世界,帶她上餐廳吃飯,教她怎麼樣從菜單上一堆讓人眼花撩亂的料理中,選出她自己想要的東西──他知道一下子接受這麼多資訊會令她無所適從,于是便教她不點套餐,不看其他前菜、湯和點心等等料理,只要她注意菜單上的主菜,然後用簡單的選擇法先選出自己最想吃的三種主菜。當資訊最後只簡化到三道料理時,做選擇對她而言也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