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一家超市面積甚至不到五十平方公尺,而且只擺設最必要的日常用品與食物。
在這麼一座落後的小鎮,她能找到工作與落腳的所在嗎?
她不敢抱太大期望。
在鎮上一家旅館投宿後,她開始尋覓工作機會,不到二十分鐘,她已逛完整座小鎮,失望地發現沒有任何一家商店需要加雇人手。
就算需要,他們也不願意將這機會賜予一個陌生的外地人。
她逐漸感到絕望。
正當準備認命宣告放棄時,一個奇特粗嘎的嗓音以中文喚住她。
「是大小姐嗎?」
她心一跳,極度驚愕。
已經好一陣子不曾听任何人這樣喚過她了,上回听人如此喚她仿佛已是千年之前。
她揚起頭,一個發色墨黑、黑瞳黃皮膚的東方男子身影映人眼底,他有一張不算太迷人的臉孔,和一副與他身高相較起來顯得太過粗壯的身材。
「你是——」她有些迷惑,不記得自己曾見過這個男人。
「你是大小姐吧?」男人打量她,眼眸掠過某種類似興奮的光芒,「我是阿強啊,從前一直跟在德爺身邊。」
「德爺?」
他指的莫非是李恩德?曾經在龍門位居青龍堂堂主的老人?
她迅速轉念,腦海浮起一張精明的老人面孔,「你是德爺的人?」
「沒錯。」阿強熱切地點頭。
那現在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呢?
她默默望著他,心底竄過的卻是龍門一出事,那些曾經借著龍門勢力在外呼風喚雨的大老便一個個消失無蹤的事實。
「樹倒猢猻散」,這句中國諺語雖然冷酷,卻絕對一針見血。
「大小姐這段期間過得還好吧?我听說龍主死後,少主也入了獄,你這陣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還好。」她輕輕應道,盡量保持語氣平淡,眼眸卻仍不爭氣地泛上某種刺痛感。
阿強仿佛感覺到她的異樣,注視她好一會兒,黑瞳若有深思。
接著,凝重的表情忽地一變,又恢復原先的熱情洋溢,「大小姐要不要到我那邊住上幾天?」
「你住這里?」
「我在這兒長大的,龍門出事後,我回到這兒開了家小餐館。」阿強笑著解釋,「怎麼樣?大小姐肯賞光到我那邊住幾天嗎?雖然地方小,還挺干淨的,還有一間空房,收拾一下你住下正好。」
她沒有反對。
反正她也無處可去,到哪里去有什麼分別呢?
于是她點點頭,在阿強的熱情招呼下暫時住進了他家。
他待她極好,極熱情,又不失禮貌溫和,供住暴吃,還一心一意地替她找工作。
而她總覺得不好意思。
雖說他從前是龍門的手下,但畢竟自己對他從未施予什麼恩惠,真不值得他待她如此盡心。
偶爾她會對他表示自己的歉意,而他總會大刺刺地揮一揮手,說一句類似「只要大小姐吩咐,萬死不辭」之類的話。
很快地,十天過去了,她卻仍然找不著任何工作,漸漸地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慌亂起來。
「沒關系的,大小姐,你盡避住下去。」阿強這樣安慰她,「只要你不嫌棄,隨你愛住多久都行。」
「不行,怎能無緣無故打擾你!」
「我無所謂啊。」
「但我介意。」她認真地說,「遲早我會需要一份工作來養活自己。」
阿強沉吟半晌,「大小姐如果真堅持工作的話,要不要干脆來我的餐館?反正我也需要一個服務生。」
「你真的需要服務生?」她感到懷疑,直覺這是他硬擠出來給她的工作。
「真的。」阿強用力點頭。
她望著他,默然。
自尊告訴她這只是他同情她才熱情提供的工作,但軟弱的心卻鼓勵她逃避現實,接受這份不該接受的恩惠。
她真的需要一份工作,需要錢——如果不接受他的慷慨,孤獨的她又該何去何從?
她不敢想像。
于是,她接受了這份工作。
但她沒料到承受一個人的恩惠,竟必須付出沉重的代價。
異樣的感覺起于有一晚她沐浴後,阿強看她的奇特眼神。
那眼神熾熱而朦朧,像氤氳包著某種深沉。
她忍不住脊髓戰栗,匆匆道一句晚安後便躲回自己房里,一直到整個人藏在被里超過十分鐘後,那奇異的恐慌感覺才逐漸淡去。但那只是開始,之後許多次,她敏感地察覺地黑亮的雙眸緊迫地追逐她的身影。
她假裝不在意,拼命告訴自己一切只是多疑,不需過于神經緊張。
可有一回,當她愕然發現他竟偷窺她入浴時,緊繃的情緒終于崩潰了。
「你……你做什麼?」她抓起白色浴袍,緊緊地、緊緊地裹住依然濕潤的身子,透過白色煙霧對窗外那張陰暗的面孔狂叫,「滾開!賓開!」
她歇斯底里地尖喊著,神智瀕臨崩潰。
他仿佛嚇了一跳,面龐迅速—隱,沒入窗外的黑暗中。
她合上眸,用盡所有氣力穩定凌亂不堪的呼吸,過了將近十分鐘,方覺得—顆狂跳的稍稍安定。
可她仍舊不敢出去。
出這間浴室意味她必須經過客廳,而他,或許就坐在客廳里等她。
如此一來,她就必須與他那張充滿的丑陋面孔相對……不,她不要。
但,不出去不行啊,她總不能將自己困在這里一輩子。
她必須鼓起勇氣出去——
第九章
「結果怎麼樣了?你出去了嗎?」听到這里,墨石再也捺不住性子,狂躁地追問。
在听著楚天兒以一種悠然的嗓音淡淡地敘述整個故事時,他神情一直是陰郁的,性格的眉宇深深鎖著。
越到後來,那對幽深的黑眸就越沉郁,透著難以形容的暗芒,教人不敢逼視。
就連恍惚說著故事的楚天兒,偶爾也會被他陰暗的眸光懾住心神。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你別管!」他低吼,嗓音沉啞,「繼續說下去。」
她輕輕顰眉。
「說啊!」看著她猶豫的神情,墨石更加感覺內心燃起一把無明火,沸沸揚揚,燙得他一顆心強烈的痛。
懊死的!她為什麼不再說了?為什麼不告訴他那個該死的畜生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事?
莫非他企圖強暴她?
一思及此,墨石面容忽地劇白,咬緊牙關。
那個畜生!他若沒做什麼事就罷了,他若敢傷天兒一根寒毛,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將那家伙剁成肉醬!
「你說,天兒,把一切全告訴我。」他額前冒汗,氣息跟著粗重起來,而黑眸里熊熊燃燒的火焰足以將整座地獄燒成一片灰燼。「告訴我後來怎樣了?」楚天兒默然凝睇他,半晌,終于輕輕開口,嗓音細微,「後來我還是出去了,可是他沒在客廳。」她頓了頓,「他等在我房里——」
他在她房里!
他怎麼能在她房里?她顫著呼吸,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個大刺刺坐在她床上的男人。
他神色輕松自若,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他怎麼敢!
「你怎麼會在這兒?這里是……這里是……」極度的憤怒夾雜著慌亂排山倒海向她襲來,讓她連嗓音也顫了,無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相對于她的激動難安,他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唇邊還勾起邪惡的淺淺弧度。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
「這里是……我的房間!」
「你的房間屬于我的房子。」
他簡單的一句話便令她啞口無言。
沒錯,這是他的房子,不是她的。
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屬于他的,包括他清出來能她暫住的臥房。
她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房客,有什麼資格對主人這樣說話?有什麼資格將他趕出這個房間?
天!
她顫著身子,心跳逐漸奔騰難以駕御,清麗的容顏褪去所有顏色,一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