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凍結了龍門的資金?」墨石愕然,不敢相信這雪上加霜的消息。
「沒錯。」喬星宇點頭。
看來事情非常不妙。
墨石咬唇,腦子飛快運轉,衡量眼前復雜情勢。
FBI盯上龍門,代表他們懷疑龍門暗中從事非法勾當,龍主的遇害讓他們有了借口凍結龍門資金,正大光明的進行偵查。
這對龍門來說是相當困難,值得憂慮的消息,對他們營救行飛更是一大阻礙。
要為行飛洗刷冤屈,不能不借助大牌律師的力量,而越是名律師,要價越是驚人。
有錢才能使鬼推磨。
群龍無首,又失去了自由運用龍門資金的能力,連門下弟兄恐怕都不听號令,難以調度。
內憂外患啊——
「長風呢?他現在人在哪里?」一轉念,墨石問起了神劍蘭長風的蹤跡。
當此危急之秋,恐怕只有集合三劍客的力量才可能挽救龍門毀于一旦。
「失蹤了。」喬星宇沉聲一句,簡潔的回答算是滅了墨石心中最後一點希望。
「Perry,幫幫忙好嗎?你爸爸跟FBI局長的關系好,能不能打個商量要他答應撥個空大家見見面?」
「不行的,Lisa,」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楚天兒熟悉的拒絕言詞,「你知道我爸爸其實只是個小人物,他跟局長也只是讀同一所中學而已,談不上什麼交情……不好意思,幫不了你真的很抱歉——」
「不,沒關系——」楚天兒喃喃,握著話筒的手臂無力松落,她閉眸,抑制住仰天長嘯的沖動。
這是幾天來第幾通被拒絕的電話了?
Perry是第幾個表明無法對她伸出援手的朋友?第五十個?第一百個?
Perry的爸爸跟FBI局長只是讀同一所中學?幾個月前在維也納他還曾吹噓感恩節時局長可是他家重要貴賓,兩家人經常攜家帶眷,交流情感。
這樣的關系只是普通,談不上什麼交情?
炳。
楚天兒驀地自喉間滾出一聲輕哼,想笑。
這樣的托辭當真可笑,這樣的世間實在無情!
她真想不到,只因為她父親被殺,龍門成了FBI盯梢的對象,龍門名下的資金被凍結,所有曾經與她交好的家世一流的朋友們便忽然間一個個成了平凡的小人物!
忽然間,他們與華府、警方、FBI的關系都淡薄了,疏遠了,包括與她楚天兒的關系。
他們是生死相交的好友嗎?不,只是曾經上同一所學校,偶爾會在派對上踫見,一同狂歡作樂,只能說認識彼此,談不上交情。
就連曾經坦承愛戀她的Perry,以及其他無數等著與她約會的男性友人,也在一夜之間滅了對她的濃厚興趣,各自交起各自的女朋友。
多現實的世界!
楚天兒若失去了龍門背後代表的雄厚資金,原來立時便會成了無法吸引任何男人目光的平凡女人。
原來他們真正愛戀的,其實是她的家世背景。
她楚天兒算什麼?沒有了龍門龐大的勢力在背後支持,她不過是一個最平凡的普通女人,連跟他們當朋友都不配!
她咬住牙,思緒迷迷蒙蒙地飛回今日上午,她穿上質料剪裁俱佳的名牌套裝,前往總部位于西雅圖的一家新興高科技公司。她去見Anderson,這家公司年輕有為的副執行長。他一向不掩對她的濃厚興趣,即便她一年半前突然遠走維也納,他依然以電話、傳真千里追蹤,甚至在幾天前去歐洲開會時特地安排與她的會。
「你好,」面對他看來精明冷靜的秘書,她命令自已綻開最甜美可人的微笑,「我與Anderson約了見面。」
「請問哪一位?」
「你告訴他我是Lisa。」
秘書靜靜看她一眼,接著拿起話筒。
她保持微笑,盡量不去听秘書故意壓低的嗓音。
不一會兒,冷靜的秘書淡淡地說︰「不好意思,小姐,副執行長現在正開會,不方便見你。」
正開會?可是她事先與他預約了啊。
她對秘書傳達委婉的抗議,但對方只是稍稍一抬眉,「對不起,臨時召開的重要會議,副執行長真的走不開。」秘書平板的語氣幾乎擊敗了她,她悄悄深呼吸,「那他什麼時候可以見我?」
「不清楚。」
那就是說他不會見她羅。
楚天兒不是傻子,她明白AnderSon忽然來這一招的用意。
他答應見她,卻又以臨時會議這樣拙劣的借口吩咐秘書擋她的駕,他如此「委婉」的拒絕其實是不忍直接傷害她。
他不肯直接點破對她求見的不耐,卻吩咐秘書冷言冷語對付她。
他夠犀利,夠明白!
想他上回在維也納與她共進晚餐時還曾說過,不惜為她放下所有的一切,只要她說—句需要他。
而今卻連見她一面都推三阻四了……
謊言!這一切都是謊言!
原來她楚天兒一直生活在謊言所精心堆砌的象牙塔中,她的每個朋友,與她一同逛街游樂的女性同伴,口口聲聲說愛她戀她的男性仰慕者,全都是酒肉朋友……不,他們甚至稱不上是「朋友」,只能說在她奢華糜爛的人生中一同墮落的游伴。
懊醒了,這一場欺騙她二十多年的煙華殘夢。
真該醒了——
無力感清晰地、明透地漫上楚天兒全身每一根神經,毫不容情地刺擊著她。
好痛——頭痛,以及心痛。
玉手撫上太陽穴,用力地搓揉著,試圖抹去一陣陣刺擊著她腦髓的激烈劇痛。
但那可怕的疼痛仍舊明晰,絲毫不見減緩。
她申吟一聲,藕臂掙扎地越過床頭,尋找著幾天來不知吞了幾十顆的阿司匹林。
直到藥粒跟著酒精滾落喉頭,她才覺得低落的精神微微一振。
但不過幾分鐘,藥粒與酒精帶來的朦朧與舒緩感便逐漸消失,熟悉的疼痛又明透起來。
是痛啊,但她不知痛究竟該服什麼藥才能舒緩?
她低垂眼瞼,坐倒在地,肩頭無力的靠著床,一陣一陣,規律地抽搐。
墨石進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情景。
他見她坐倒在地,半靠著床榻,黑發凌亂、面容蒼白、雙眸無神,頰畔還有才剛劃過的殘淚。
赤果的玉足邊倒著一只威士忌酒瓶,溢流的酒液沾染了附近的地毯。
床頭櫃上,幾天前還滿滿的阿司匹林藥瓶已然全空。
她又吃藥了,服藥、喝酒,用這樣麻痹神經的方式逃避冷酷不堪的現實。
懊責備她嗎?
墨石咬著牙,思索著該不該為她這樣自甘墮落的行徑痛罵她一頓。
若照他的脾氣,照他一向對她的態度,他早痛聲責備她許多次了,不然也會冷言冷語地譏諷。
但現今,他發現自己竟無法責備她、諷刺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逃避現實的行止固然不對,但這現實對她也太過殘酷,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一夕之間,她失去了最親愛的父親,一向疼寵她的哥哥以謀殺罪被起訴,家里所有的資金,包括動產與不動產全被凍結,龍門弟兄們四處逃竄,而在沒了一呼百應、呼風喚雨的龍們大小姐身分襯托後,連從前一塊尋歡作樂的朋友也一個個棄她而去。
她失去了家人、錢財、地位、朋友,短短數日嘗盡了世間冷暖。
教她如何能承受?她只是個普通女人啊,又一向那麼驕縱任性,被龍門所有人全心全意地呵護。
她是溫室里一朵嬌貴名花,哪禁得起如此淒風苦雨的折磨?
怎能不折腰?怎能不聳起肩頭嚶嚶啜泣,借著藥物與酒精逃避現實?
她是千金大小姐,他從來不期待在失去了財富與權勢的烘托後,她還能保有自傲與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