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下。」
「陪我去吃。」他說,托起她的手臂。
「我不要。」她掙扎地想甩開他,「跟你說了我吃不下。」
「我說陪我去。」他不肯松開她,「陪丈夫用餐是妻子的義務。」
☆☆☆
結果,她不僅陪他上餐廳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法國料理,飯後還一塊兒去听了出音樂劇。
劇名是「悲慘世界」,改編自雨果的作品。
他听得聚精會神,濃密的劍眉一直緊緊聚著,似乎很為劇中命運乖舛的人物感到不樂。
「你真听得懂?」
中場休息時,她忍不住嘲諷他。
他轉過臉龐,炯然的黑眸凝向她。
她頓覺胸膛一燙,心跳緩緩加速。
「你覺得意外?」他嘴角微揚,但那弧度絕不是個微笑,「像我這樣出身低微的男人根本就不配懂得這些?」
「我沒那麼說。」
「你就是這意思。」他低哼一聲,「還記得嗎?在你十四歲那年就曾經以如此輕蔑的口氣譏諷一個台大學生。」
「我?譏諷一個台大學生?」她愣了愣。
「你忘了嗎?」
「我不記得有這麼回事。」她蹙眉,「你胡說。」
「你忘了。」他直視著她,弄不清忽然泛上心底的,是怎樣一種滋味。
她竟完全不記得了,完全忘了自己曾經那般輕蔑、嘲諷過一個青年男子。她忘了自己曾經如何地瞧不起他,只因為他不認得那幅雷諾瓦的仿畫。
她竟忘了。
這個被寵壞了的千金小姐!竟能如此毫不在意地刺傷一個人,之後又將其忘得一干二淨。
好。真行。
丙然是要風得風的天之驕女。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啊。」見他仿佛陷入了沉恩,她不耐地催促著。
「听戲吧。」他只是這麼冷冷一句,轉過頭去,不再理她。
☆☆☆
「你!我要見我父親,告訴我他在哪里。」頤指氣使的嗓音拂過他耳畔,他冷哼一聲,從電腦熒幕後揚起頭來。
丙然是那個久違的千金小姐。
十九歲的她身材成熟許多,曲線玲瓏有致、美麗的容顏亦減去幾分稚氣,添了幾分嫵媚動人。
但那性格,依舊是如五年前一般讓人不敢領教。
「請問小姐是哪一位?」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趙晴媚。」
「請問趙小姐有預約嗎?」
「預約?」
「總裁時間有限,不跟沒有預約的人見面。」
「什麼?」她揚高語音,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聳聳肩。
「我是趙晴媚,趙英生的女兒!」她發怒了,「難道我見自己爸爸還得事先預約?」
「這是規矩。」
「去他的鬼規矩!」趙晴媚冷哼一聲。
「對不起,規矩就是規矩,就算總裁女兒也一樣。」
「什麼?你是誰?敢這樣對我說話!」她火焰雙眸迅速一掃,認清了他掛在胸前的名牌,「一個小小總裁室特別助理也敢這樣對我說話?」
「不好意思。」他微微笑,絲毫不在意她語氣的濃濃嘲諷。
「可惡!」她忽地俯身,用力一拍他辦公桌,「我說我要見我父親,你告訴我他在哪里。」
「他在開會。」
「我現在就要見他!」
「辦不到。」他干脆地拒絕。
「你!」她瞪住他,呼吸急促,眸中燃著熊熊怒焰。
「有什麼事我可以替趙小姐轉告總裁。」
「我要親自對他說。」
他又聳聳肩,接著低頭繼續做事,漠然的態度清楚表明她的要求只是枉然。
將近一分鐘的時間,空氣是完全的僵凝。
他可以清楚听聞她急促的呼吸。
終于。她像是放棄了,一個文件袋朝他辦公桌一甩。
「這個,替我交給我爸。」
他迅速瞥了一眼文件抬頭,一串英文字,似乎來自于紐約大學。
「NYU的注冊單。你替我告訴他,今天一定要匯錢過去,我不能沒有學校念。」。
他好奇地揚眸,「令尊不讓你念NYU嗎?」
「他不讓我出國!」
這倒有趣了。「為什麼?」他們這種出身世家的千金公子不都以出國喝洋墨水為榮嗎?
「你管不著。」她瞪他一眼,依舊盛氣凌人,「總之你替我轉告他,我去美國去定了,就算他不替我付學費,我也會想辦法自己去。」
「哦?想什麼辦法?」他閑閑地問,語氣不無嘲弄。
她自然听出來了,「你不相信?」
「我很懷疑。」
「不必懷疑。」她冷冷地回應,「我趙晴媚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今天我要去美國,就去定了,誰也攔不住我。」
「是嗎?」
「走著瞧。」
她信誓旦旦宣稱,也真的辦到了。
她果真在沒有父親的經濟支援下,毅然決然地出國念書。
第一年,她靠著母親留下的信托基金勉強撐過。
第二年,與她同去的男人因為寫不出好劇本鎮日借酒澆愁,四處尋歡買醉。為了籌措日漸膨脹的開銷,她只得賣起自己不成熟的畫作來。
畫作不成熟,價碼也不好,只能勉強度日。
第三年,她受不了情人的頹廢委靡,主動提出分手,搬出了兩人在蘇活區附近租賃的公寓,申請入宿學校的宿舍。
整整兩年,她過起一個人的異鄉生活。因為經濟不寬裕,她收拾起身為富家千金的浪費習性,省吃儉用,生活樸素簡實。
這樣的樸素簡實,完全是為了順利取得NYU的藝術學位。
收回恍惚游走的心神,韓影悄悄瞥了一眼身旁一襲昂貴古奇小禮服,雍容華貴的女子。
她是一個習于奢華生活的女人。
華服、美食、藝術品、音樂劇,她一向慣于享受這樣精致品味的生活。
正因如此,他不得不對她為了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曾經自願放棄這樣奢華的行舉感到印象深刻。
在許多時候,他厭惡、憎恨這麼一個驕縱任性的千金小姐。
但偶爾,他發現自己竟也有些佩服她——
不該這樣的。
一念及此,韓影倏地神色一凜,用力甩了甩頭,像要甩去腦中不受歡迎的念頭那般用力。
她只是一枚他利用來取得名利權位的棋子而已,他不該對她存有莫名其妙的情感。
棋子,只是供人擺布而已,若是它反過來影響了擺布者的心情,就該想個辦法。
除它離開棋局。
☆☆☆
「你打算拿那個女人怎麼辦?」
臨著山崖的古堡式飯店二樓,一個黑發女郎坐在鋼琴酒吧一角,問著對面的黑發男子。
兩人一個絕美,一個有型,吸引了酒吧無數男女的目光,然而他倆像未察覺似的,徑自低聲交談。
「哪個女人?」男子淡淡地,語聲掩在流暢優雅的琴聲中,顯得低沉而朦朧。
「別裝傻,韓影,你知道我指的是誰。」美麗的黑發女郎嘴角一彎,瞬間勾勒萬種風情,「我指趙晴媚,你的妻子。」
韓影不答話,勾住斑腳杯的手指緊了一緊。
「你該不會對她心軟了吧?」
他倏地揚眸,「為什麼這樣說?」語氣帶著某種防備的意味。
「瞧你緊張的模樣。」女人微笑,端起水晶酒杯輕啜一口,「莫非真讓我猜中了?」她微微眯眸,透過酒杯邊緣打量他線條堅毅的臉龐。
「別胡說八道了,水藍。」
「是我多心了嗎?」被喚作水藍的女子輕輕一笑,就連不經意的笑聲也籠著淡淡誘惑,「還是方才你目送她回房時泛在唇邊的真是微笑?我還不曾見你對哪個女人那樣笑過呢。」
「殷水藍!」韓影低喝一聲,好看的濃眉皺起,「誰讓你偷窺我了?你要有閑有空,想想怎麼勾引那個任傲天吧。」
「任傲天?哈。」殷水藍輕輕一哼,彎彎秀眉揚著自得,「他已經向我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