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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事既已說定,趙王府里便喜氣洋洋地張燈結彩起來。
門媚。廊柱、窗台、欄桿,到處是大紅的緞帶飛揚,隨著初夏宜人的微風起舞,翻滾出好看的波浪。
家具、窗紙、門扉,一張張紅色雙喜正顯現出富貴人家的雍華氣派。
隨著迎親之日愈來愈近,雙方送往迎來更加密切,一箱箱給女方的聘定利日日從趙王府中送出,沿著宮城邊的大道前往其實只有數街之遙的宰相府。而宰相府送來的嫁查同樣也是絡繹不絕,一箱箱送抵趙王府。
扁是拆裝這些聘禮嫁耷,就夠府里的下人忙成一團亂,更別說還要細心準備成親當大的宴客事宜以及相關雜務。
日日夜夜,總見下人們急促穿梭于府里各院落之間,神態匆匆,舉止卻仍嚴然。
不愧是王府里訓練有素的下人,即便在這麼忙的時刻,仍是一絲規矩不走,各司其職,各執其分。
這場婚禮肯定會辦得空前盛大吧。
月牙地坐在房里,臨窗木然地凝望遠處一切。
雖然全府上下所有人力都投入了這場婚禮,但這一切卻仿佛與她無關,就連四處奔走的下人都很少經過屬于她的這處院落,周遭安靜的不像話。
唯有每日定期上大廳晨昏定省,她才略略感受到喜慶氣氛。
但一切仍恍惚得不像真的。
尤其今天,她因為一早起來便覺頭痛惡心,李琛特命她專心休養,不許她再奔波來回訪安,于是院落外的一切似乎離她更遙遠了。
遙遠得讓她幾乎以為半個月後的婚禮是一場錯覺……
「小王爺來了,姨娘。」負責服侍她的貼身婢女湖碧掀簾進房,低聲說道,「大夫也來了。」
「知道了。」月牙幾點頭,回轉床邊坐定,湖等則細心地放下粉紅色紗帳。
她緩緩伸出如玉皓腕,等待大夫進來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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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趙王妃瞪著進來報訊的丫環,滿臉不敢置信,「盈月有喜了?」
「是啊,王妃,方才大夫來診斷過的。」
「她竟然有喜了……」趙王妃喃喃念著,面色凝然,黑玉瞳眸變換過數道光彩。
「我要去看她。」
終于,她冷然宣布,扶著丫環的手,靜定地朝兒媳的房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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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好好照顧你的夫人,湖碧,別讓她累著了,也要注意她的飲食。」李琛叮嚀著婢女,雖說語氣嚴肅,卻仍忍不住唇邊春風笑意。
「是,小王爺。」湖碧乖巧地應著。
「別忘了。要是月牙兒有任何差錯,我可拿你是問。」李琛再拋下一句淡淡警告,接著方轉過身,喜孜孜地瞧著床邊玉人。
「以後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別去向爹娘請安了,省得勞神。」
月牙兒搖搖頭,「請安也不是什麼花體力的事……」
「我不想你累著了。」李琛碧執地說,溫柔執起她一雙玉手,「你現在有了我們的孩子了,也該好好保重身體。」
她只茫然看著他握住自己柔災的一雙大手。
多奇怪,她竟有了身孕,肚里懷著個小孩。
方才大夫宣布時她幾乎不敢相信,半晌說不出話來。
反倒是李琛很快便接受這個事實,歡天喜地,當場就一把樓住她用力旋轉,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醒悟。連忙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責怪自己莽撞。
接著,他便開始對下人下達一連串指示,要他們炖補品。瑞參湯,還一個個叫來分別叮嚀。
要是平常,月牙兒見他如此為難下人定會出聲勸阻,今日卻置若罔聞,一語不發。
她是陷入極度震驚中了。
想著她有了身孕,懷了個小孩,無論如何都厘不清內心的滋味。
怎麼會這樣?
「啊,娘,您怎麼來了?」正恍惚想著,李琛忽地松開她的手,笑吟吟地朝一個剛剛走進房里的中年美婦打招呼。
「我來看看盈月。」趙王妃淡淡一句。
「娘這麼快就听說了?」李琛仍是滿面笑容,「月牙兒有喜了。」
「我知道。」趙王妃回他一抹淺談的笑,忽又問道,「方才不是听說太子召見你嗎?怎麼你還在這里?」
「啊,我都忘了。」李琛敲敲自己額頭。方才一听見月牙兒有喜便壓根把覲見太子的事全忘了。
他一面暗責自己胡涂,一面又不禁想要哀聲長嘆。
自從他上回進宮後,皇上不僅替他做主了婚事,順便也欽點他陪當今太子讀書。
就是陪讀,但由于李琛本身是皇親貴族,皇上並沒有給他什麼正式的職稱,要他時時陪待太子,不過是確保他以後能深人權力核心而已。
這除了表示皇上對自己兄弟趙王的厚愛,也是對他這個親佷子的真切欣賞。因為欣賞李琛,才會將宰相孫女許給了他,又要他跟太子殿下多多親近。
李琛是很感激皇帝的抬愛,但老實說他對政治一點興趣也沒有,跟當今太子也一向不是太合得來,對因為必須陪侍太子剝奪了自己不少自由時間一事更不禁頗為怨尤。
偏偏他那位太子堂兄似乎頗喜歡他,老愛召他進宮。
「也罷。」李琛終于還是嘆氣了,「孩兒現在就去。」他說著,一面回頭看著面色蒼白的月牙兒,忽然一陣猶豫。
趙王妃看出了他的躊躇,「放心吧,我會要人好好照顧盈月的,你就快去吧。」她微微笑,「我也好跟盈月單獨說說話。」
「那好吧。」李琛點頭,深深凝望了月牙兒一眼,「我會盡量快點回來。」他安撫地說道,接著轉身出房。
直到他腳步聲遠去,趙王妃才回轉身子,首先對識碧揮揮手要她退下,接著眸光凝定月牙兒。
那冷淡的眸光令月牙兒不覺一顫,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忘了起身,連忙站起來,低眉斂眸,輕聲招呼,「婆婆好。」
趙王妃冷眼梭巡她上下一道,「你好像清減不少。」
她一愣,不知該如何回應,「我……」
「該不會是為了琛兒要娶親的事吧?」
她一凜,連忙辯解,「不是那樣——」
「我不管你是怎樣,別在我面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趙王妃截斷她,「干嘛?你以為讓自己形銷骨立,就能博得琛兒同情,讓他多愛你憐你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咬牙,低低應道。
趙王妃凝望她片刻,「沒有最好。」她談談開口,眸光停定月牙兒小骯,「會晨嘔?」
「嗯!」
「頭痛嗎?」
「一點點。」
「想吃酸的東西?」
「有喜時會想吃酸的東西,可以叫湖碧替你準備一些酸梅湯。」
「是。」她低低應道,鼻子莫名一酸,為這突如其來的關懷感動,「多謝婆婆關心。」
見她顫動的模樣,趙王妃似乎也有些驚訝,眸子閃過一絲異采。她咳了咳,面容一整,「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婆婆請說。」
「不論這孩子是男是女,都希望你別忘了自己的身分。」她語氣冷淡。
月牙兒一怔,「什麼意思?」
「就是要你別恃子而驕。」趙王妃冷冷地挑明,「趙王府真正的繼承人會是琛兒正妻產下的兒子,不會是你兒子。」
她心髒一緊,「我明白。」
「明白就好。」趙王妃冷凝的嗓音繼續,「就算琛兒將來還是比較寵你,也別忘了這一點。要是為了你兒子挑起咱們家紛爭,我可不饒你。」她停頓半晌、柳眉斜飛,「听清楚沒?」
「听清楚了。」月牙兒咬著牙,強忍心情震蕩。
「听清楚就好。」趙王妃滿意地點點頭,再度盯視她片刻,「千萬記住你的地位、別逾矩了。」
拋下最後一句警告後,她驀地一揮衣袖,旋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