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大門讓他進來,「你先坐一坐,我看看冰箱里有什麼吃的。」
殷森踏進屋里,高大的身軀似乎有一絲猶豫,他抬起雙眼,眸光緩緩梭巡室內一遭,最後才凝定她身上。
「很不錯的房子。」他簡單地下了評論。
「真的嗎?」她微笑,「我自己布置的。」
「很……」他沉吟著,搜索形容的字眼,「溫馨,我沒想過……」
沒想過什麼?她看著他忽然沉靜的臉龐;他曾經幻想過她屋里該是何種模樣嗎?或者他從不曉得一間房子也能布置得如此溫暖宜人?
她想起屬于他的那屋一塵不染的公寓,「我看過你的房子,很干淨,整齊,就好像不曾有人住餅。」
「我一直住在那兒。」
「我知道,只是……」她微微蹙眉,「那里少了一種感覺,一種……」
「家的感覺吧。」他替她接下去,嘴角淡淡地揚起,「和你的房子比起來,我那里的確清冷了些。」
不只清冷,齊思思想著,那是一種更深沉的感覺。她回味著自己初到他公寓時襲上心頭的落寞,一種孑然一生、寂寞無奈的漂泊。
他在尋覓著港口,就仿佛一只無家可歸的孤雁,在無邊無垠的天際徘徊著,尋找一個可以落腳的居處。
她忽地一顫,心髒擰緊,喉腔酸澀。
「你吃過晚餐了嗎?我肚子可餓壞了。」她故作輕快地打開冰箱,「我來找找有什麼……」,她忽地一愣。
空蕩的冰箱里除了幾顆蛋、一瓶半滿的鮮女乃外什麼也沒有,就連她貪圖方便,每回上超市必買上一打的微波意大利面也吃完了。
天!她上一回是什麼時候上超市的?怎麼一下子食物全沒了?
齊思思懊惱著,偏偏她剛剛急著回家,連晚餐都忘了事先買。
「叫外送吧。」她轉過身,尷尬地一笑,「這附近有一家披薩還不錯。」
他似乎察覺了她的困窘,喉頭滾出低低的笑聲,「你全身都淋濕了,先去洗個澡吧。」
「可是——」
「晚餐的事我來搞定。」
「這樣啊,」她終于點點頭,歉然微笑,「那就麻煩你了。」
殷森目送她窈窕的背影,嘴角微彎的弧度在確定她離去後忽地一斂。他轉過身子,再一次放縱自己的眸光流漣于室內一切。
淡黃色的窗簾、舒適的沙發、線條優美的玻璃桌、原木酒櫃、牆角一盆綠色的植物……殷森忽地一凜,蹲去。
是迷迭香。他細細凝視著盆中植物;灰綠色的花睫綴著點點淡紫色的花朵……他不覺伸出手,輕輕撫過那依偎著綠睫的紫花。
我不會忘了你的。因為你是一朵迷迭香,就像你的名字一樣。
齊思思。
他再度站起身,鼻尖嗅著空氣中隱隱浮動的暗香。
齊思思,思思——她果真人如其名,教人一見難忘。
自從十八年前的那一夜,她蜷縮在巷弄牆角的縴細身影便一直刻在他心里,揮之不去,有多少日子,他曾悄悄隱在遠處凝望著她秀美的俏麗身影,又有多少夜晚,他曾站在她家樓下,仰起頭分辨自她屋內流露的溫暖燈光。
他拉開窗簾,透過落地窗凝望外頭黑暗朦朧的街景。
在來到這間屬于她的房子前,他早已在社區大樓外的街角徘徊過數不清的夜晚。就站在今晚他等她歸來的那盞街燈下,定定駐立在那兒,眺望著屬于她的這扇窗。
有多少年了?他記不得,只是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隨她進屋時那股悵然的心痛依稀還有所覺。
那是第一次,他見她留宿一個男人,直到天色半明,才見男人神清氣朗的離去。
那是她的男友,從大學時代便開始來往的。
他知道他們感情不錯,也清楚交往了幾年的男女朋友不可能一直維持柏拉圖式的關系,他早有心理準備。
只是他沒料到,親眼看見一個男人停留在她屋內整夜會是那樣一種無法承受的心痛與折磨。
男人走進了她屋里,停留了一整夜,而那是一個他永遠也無法進去的世界。
是他渴望已久,卻怎樣也無法踏進的世界,是一個有她存在,滿是陽光與溫暖的世界。
但他今晚卻進來了,闖進這個他永遠也不該接近的聖地。
殷森驀地放下窗簾,轉回因慌亂而微微發顫的身子。
他不該來的,不該接近她。為什麼他不肯讓手下來保護她就算了?為什麼非要親自來不可?他承受不起的,承受不起有一天讓她得知真相後她將對他投射的怨怒與憎恨,與其讓她有一天恨他怨他,不如現在就選擇遠離她,不出現在她面前。
他該走了。就趁現在,趁她還未從浴室出來的時候。
殷森舉起步伐,一步步朝大門移動,直到他不小心踫落了她擱在櫃上的罷色公事包,緊定的腳步才終于出現一絲遲緩。
他走了。
不知怎地,才剛剛甩動過長長的發絲,讓溫熱的水流最後一次激刷過她泛紅肌膚的齊思思忽然閃過這樣的預感。
她連忙旋緊水龍頭,強自睜開因水流侵入而感覺酸澀的眼眸,修長的玉腿踏出乳白色的浴白,挑起純白的浴巾拭淨濕潤的胴體。
然後,她以最快的速度裹上一件淡黃色的家常便服,旋即匆匆忙忙地跨出霧氣蒸騰的浴室,轉進客廳。
「殷森?」她揚聲喚道,祈求著他有所回應,「你還在這里嗎?」
沒有人回答,客廳里空無人影。
齊思思慌亂地轉著身子,不願相信他竟然就那樣不告而別,「殷森!」
「我在這兒。」一個宏亮沉穩的嗓音終于回應了她焦急的呼喚,她驀地旋過身,在眸光觸及他俊朗的身形時幾乎忍不住喉間逸出的輕嘆。
「你做什麼?」她怔怔地望著他拿把銀色鍋鏟的右手。
「你餓了吧?馬上就可以吃飯了。」他淡淡拋下一句,轉過身子又回去廚房。
她跟著他來到廚房,愣愣地看著他利用鍋鏟利落地抄起一塊薄薄的煎餅,平鋪在第凡內的白色瓷盤上,接著關上瓦斯爐。
他……煎餅?
他說晚餐的事讓他搞定,她以為他是準備替她打電話叫外賣,沒料到他竟是親自下廚。
這太不可思議了!
齊思思目光一移,落向一旁的乳白色餐桌,桌上除了一盤溢著香味的煎餅,還有一鍋濃濃的女乃油濃湯,乳白色液面上浮著幾片綠色香料以及細細的火腿絲。
「你怎麼變出來的?」她簡直目瞪口呆,「冰箱里明明一點東西也沒有啊。」
「有幾顆蛋,冷凍庫里還有一截火腿,」他隨口解釋,「廚房里也有面粉和女乃油。」
「就這麼幾樣東西?」
「當然。」他揚揚眉,仿佛為她吃驚的語氣感到訝異,「你在餐桌上看到的這一些就只需要這幾樣材料?」
「我知道,可是……」齊思思忍不住問︰「你會煮飯?」
「這並不難。」他淡淡地應了句,放下白色瓷盤,「吃吧。」
齊思思點點頭,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瘵起刀叉他細地切了一塊煎餅送入嘴里,「是法式煎餅!」她訝然地揚起頭,瞪著眼前表情平靜的男人。
「不錯。」
「你怎麼會?」
「小時候在一家餐廳打工,」他在她對面坐下,「偷學的。」
「在餐廳打工?」齊思思不覺凝眉,「你還做什麼?」
「蛋包飯、羅宋湯、壽司、各式各樣的家常菜……」
「我不是問這個。」她柔柔地止住他,「我問人小時候做過哪些工作?」
他默然兩秒,「洗盤子、門童、送報、搬運工人……能做的我大概都做過了。」
她喉頭一梗,「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