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也沒想。」
不該想的,多想只有讓自己更加茫然無措而已。別試圖去厘清自己的想法,最近的她已經愈來愈難以了解自己了。
可是為什麼——明明要自己別再想了,為什麼心髒仍是如許絞痛,心緒仍是如許慌亂?
為什麼心底會莫名地涌上一陣酸意,一股奇特的熱潮悄悄漫上眼眶?
「你哭了。」他突如其來一句,發現了她不受控制悄然墜落的淚珠,定住她下頷的手指一緊。
她一驚,這才察覺淚水不知何時驀然墜落,連忙伸展衣袖拭去,並立即偏轉身子背對他。
「為什麼哭?真澄,是因為……我嗎?」他低低地問,嗓音奇特地帶著某種遲疑,又像壓抑著某種情感,澀澀、干干的。
她搖搖頭,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只覺心頭像壓著千萬種無法甩月兌的委屈與自憐。
「別哭了。」他語音喑啞,伸手轉過她身子,深不見底的黑眸緊緊鎖住她,「別哭了。」
「別管我。」她倔強地說,縴細的雙肩仍是不停打著哆嗦,像遭受狂風無情摧殘的花蕊。
他凝視她良久,忽地長嘆一口氣,伸手抹去她頰上淚痕,「別哭了,你哭得我受不了。」
「為、為什麼?」她氣息仍是不穩。
「因為我心疼。」他坦然承認。
她倏地一驚,揚起清清秋水怔然凝望他。
他沒有回避她清亮的美眸,只淺淺一笑,接著俯下頭,溫柔攫住她艷紅菱唇。
她想躲避的,她不該讓他在整晚無視于自己的存在後,又給他隨時可一親芳澤的權利。
她不該屈服于他的魅力之下的,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如此輕易棄械投降。
但她仍然投降了,或許是因為他細膩的親吻太溫柔,或許是他身上傳來的氣息太迷人。
她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不能想,只能嚶嚀一聲整個人偎入他懷里。
第九章
他愛上她了。
黎之鵬熄了引擎,怔怔地望著前方。
車子早已停在鵬飛樓前,他卻遲遲不敢下車。
真是莫名其妙!這是他的房子啊,為什麼他要進門還得如此猶豫不決?
但他就是不敢輕易打開車門。
因為他發現自己愛上她了,就算他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他的理智也不容許他再逃避現實。
從那晚激情過後他更加確認這一點。
這些日子來他一直告訴自己對她的感覺並不是愛,只是莫名的佔有欲,他之所以娶她也只是想乘機教訓她眼中不該只有金錢。
他想讓她知道,為了金錢嫁給一個男人是多大的錯誤。
他要她認錯,要她明白世上最重要的不是金錢,要她承認他本人比金錢更吸引她,他要她——愛上他。
因為他管不住自己已經愛上她的心。
黎之鵬長長嘆息,嘴角拉起一絲不甚明顯的苦笑。
為什麼會如此輕易又愛上一個女人呢?他明明已經發誓今生絕不再動情的。
是的,當他從劍橋留學回國那年,發現了自己最深愛的女人竟然嫁給自己最敬重的哥哥後,他就逐漸體認到愛情其實是一種讓人無法負荷的折磨。
愛一個人愈深,這樣的折磨就愈加苦痛。
尤其是愛上一個貪慕虛榮,愛自己比愛任何人更多的女人。
齊早兒——他曾經深深愛過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人,愛她的艷麗出塵,愛她的任性自傲。
思思、晚兒,雖然她們也都是從小苞他一起長大的,雖然她們出色不遜早兒,但只有早兒這朵帶刺的高原玫瑰迷惑了他整顆心、整個人。
從小,他的眼中便一直只有她,眸光總隨著她轉。
他真的愛她,而且一直以為她也同樣深愛他。
但他錯了。
她愛的是自己的美貌、自己的才氣,愛的是周遭所有人都以她為中心,那種倍受矚目的感覺。
因為之鶴是唯一不將她放在眼底的男人,所以她無法忍受,不計一切誘惑之鶴娶她,甚至不惜背叛兩人之間的感情。
她不愛他,她真正愛的只是自己。
她愛的是虛榮,是能襯托她的身分地位。
黎之鵬驀地握緊方向盤,用力得指節泛白,指尖掐入掌心帶來一陣痛楚。
這小小的刺痛所帶來的苦痛及不上他數年來一直纏繞心頭的悔恨之萬一。
他無法不悔恨,竟然為了一個這樣虛榮的女人浪費了二十年的光陰,浪費了二十年來一點點累積、一點點加深的感情。
所以他立誓絕不再動情。
思思說他傻。
「我了解你,之鵬,你是那種一愛了就義無反顧的男人。」她這麼說。
「是嗎?」他不願承認。
「沒錯,就算你愛上的是再怎麼不適合的女人,你也無法輕易收回自己的感情。」
「你說得我像是個傻瓜。」
「不是傻,之鵬,」思思淡淡地笑,「是執著。」
「我不會再執著了。這輩子休想我對任何女人認真。」
「愛情要來不是你能擋住的。」她若有深意。
「我會擋住的。」他自信滿滿。
「那我們走著瞧吧。」
走著瞧吧。黎之鵬苦澀地搖搖頭,沒想到言猶在耳,他竟然再度成為一個傻瓜。
他又讓自己愛上了一個女人,而且……或許是一個不該愛的女人。
他再度嘆息,想著那天早晨在清曉的第一道陽光還未自薄薄的雲層透出時,他便自床上起身,一個人穿過落地玻璃窗,來到房外的露台。
他點燃一根煙,雙手隨意搭在白色欄桿上,默默地凝望遠方還蒙著淡淡迷霧的山頭。
他只是想令自己心情平靜的,整夜的激情不但沒讓他疲倦得立即沉沉睡去,反而在她入睡後依然清醒得合不上眼。
最後,他只得宣告放棄,認命起身。
沒想到他的動作驚動了她,不久後她便跟著出現在露台。
「你這麼早就醒了。」悠悠柔柔的語音在他身後揚起。
他心一跳,「你也醒了?」
「嗯。」她輕輕悄悄來到他身邊,學他半靠著欄桿,星眸卻凝望著他的側面。
他皺眉,「看什麼?」
「你心情不好吧?之鵬。」
他倏地一驚,轉過頭,「為什麼這樣說?」
他略顯尖銳的嗓音似乎驚怔了她,令她呆愣了幾秒,「是因為黎氏嗎?」
「黎氏?」一時之間,他弄不清她指的是什麼。
「昨晚曾先生說的,」她提醒他,「他說黎氏企業發生一些問題。」
「所以你認為我是為了公司煩惱?」
「不是嗎?」
不是的。
他默默在心里回答,放任自己的眸光掃過她全身。
她穿著白色的棉質睡衣,柔亮的長發微微凌亂地披在肩頭,一雙漂亮的眼眸像還未完全清醒,氤氳著一層薄霧。
她仰頭望他,清麗的臉龐在晨光的掩映下顯得更加縴細秀美,逗得人意亂神迷。
就像一朵姬百合,一朵清麗的、純潔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好好呵護的姬百合。
但她真如此無邪嗎?
「你擔心嗎?」他問,語氣漾著嘲諷。
「擔心什麼?」她茫然地反問。
「擔心黎氏會撐不過難關,甚至破產。」
「黎氏會嗎?」她眼眸圓睜,難掩高度震驚的神色。
她果然是擔心那個。
他忍不住失望,語氣不覺冰冷,「會又怎樣?」
「又怎樣?你怎能還如此輕松以對?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她提高語音,似乎有些歇斯底里,「你怎麼還如此漫不經心?」
「你似乎比我還擔心。」
「當然!發生這麼大的事誰不擔心?」
他凝望她兩秒,再無法維持神情漠然,「放心吧,就算黎氏再怎麼困難,我也不會動用你那一半財產。」
她聞言一愣,「什麼意思?」
「不懂嗎?」他挑挑嘴角,極盡諷刺之能事,「我是在告訴你,就算我再怎麼不濟,也不會少了答應給你的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