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我求求你……」
「齊晚兒,你是受詛咒的小孩,我恨你!」冰冷的聲音凍得她全身發顫,「你不應該出生,不應該來齊家與我分享爸爸的注意力,不應該姓齊,不應該叫這個名字!我討厭你連名字都跟我如此相像……」
「不,早兒,求你別說了。求求你。」
「如果一輩子不見爸爸的話能換回媽媽的生命,我寧可不見的。我若早知道會這樣,無論如何也不會跟媽媽說我想要一個爸爸,想和別的小孩一樣擁有自己的父親。晚兒不需要父親的,晚兒只要媽媽,只要媽媽陪著我就夠了,只要媽媽能像從前一樣帶著我到處看這個世界,我要和媽媽看到一樣的世界!」
「她被你害死了,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了。」
「那麼我也不看,我也不看——」
她蒼白若雪的臉龐不停滲出細碎的汗珠,呼吸極端的不勻、破碎,仿佛隨時都會斷了氣息似的。
她像尊陶瓷女圭女圭,一尊蒼白毫無生氣的女圭女圭,只要輕輕一踫就碎了,然後便會留下許多不成形的碎片,一片片刻著他的心。
不。他受不了的,不能眼看著她失去生命,不能令她破碎,只要想到有一絲絲那樣的可能性他神智就會陷入崩潰狂亂。
「求求你,晚兒,醒來吧。」他握住她冰涼無溫度的小手,渴切痛苦地在她耳邊低哺著,「你可以醒來的,別讓噩夢糾纏你,別故意讓死神帶走你。這里還有許多關心你的人,你的父親、黎之鶴、之鵬、你的堂姊……
還有我,還有我——「他語音破碎。頭依無力地垂落她肩旁,想著醫生告訴他晚兒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很可能是因為故意不願醒來。
「我已經通知你父親和黎之鶴了,他們很快會趕來,他們一定可以替我喚醒你。我加道你可能討厭我,甚至可能恨我,但我求你醒來面對我,面對這個世界;只要你醒來,你說什麼我都願意答應的。我不會再煩你,不會再令你難過,不會再傷害你。」他抬起頭,右手柔柔撫過她干澀的長發,神色滿是依戀與疼惜,「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醒過來、晚兒,醒過來。」
然而她依然不醒,墨黑的眼睫低蹬著,與蒼白的臉頰形成極端的對比。額上細碎的汗珠仍是不停泛出,一顆顆糾結著嚴寒的心。
「醒來面對我,晚兒,我——」他閉上眸,痛楚地吐著氣音,「愛你啊。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的心就已經不是屬于自己的了,我一直不願對自己承認,不願承認自己竟然也會愛上一個人……」
但愛人是一件多痛苦的事啊,他的心不再屬于自己,甚至失去了自由意志。
「我從來沒想到自己也會去愛一個人的。我不信任愛情,更不相信婚姻,我不相信會有人為另外一個人心碎失神。就算真的有,那個傻瓜也絕不會是我。」他忽地啞聲一笑,恍若自嘲。
「我打算就這樣放蕩一輩子的。但是老天讓我遇見了你。天!在你面前我甚至自慚形穢,從來不曾覺得那麼自我厭惡,我配不上你,真配不上……像我這種一事無成的浪子一點也配不上你的純真,更別說差點連自己的家業都保不住。還得靠你伸出援手——為什麼你從不會看不起我?晚兒,為何你的眼楮總是那樣透明,神情總是如此溫柔?為什麼你竟會信任我這樣一個男人,願意將自己的交給我?為什麼?晚兒,告訴我啊!」他語氣要地激動起來,愈來愈無法控制激動難安的情緒。
「醒過來。晚兒,醒過來?」他一遍遍呼喚著眼前陷入昏迷的佳人、一遍比一遍更加狂亂,一遍比一遍更加心痛,「晚兒,醒來面對我,醒來告訴我為什麼……」
「別打擾我的女兒,嚴寒?」聲若洪鐘的怒吼忽地在病房入口處揚起,一個發色蒼白、風塵滿面的老人身形隨之欺近,「你離她遠一點!不許你再踫她一根寒毛!」
嚴寒僵挺起上半身,無底的黑眸默默承受老人銳氣逼人的眼神。如果眸光可以殺人,那麼他現在該已躺在黑暗的地底。
「瞧你做了什麼好事?」齊浩天沖上前揪住他衣領,字句怒責皆由齒縫中逼出,「我將晚兒交給你,我唯一的掌上明珠!瞧瞧你是怎麼對她的?你非但沒有好好照顧她,還讓她摔下樓梯、現在還昏迷不醒。」焚心的憂急讓他口不擇言,「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娶我齊浩天的女兒,我當初就不應答應她嫁給你?我看錯人了,沒想到我齊浩天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他呼吸一陣不順,不覺松開嚴寒,瞬間猛烈咳嗽起來,「我、我……」
嚴寒立即起身,「你沒事吧?」
齊浩天甩開他欲扶的手,「我好得很,不用你費心!」
「齊伯伯。」另一個男人插入兩人之間,沉靜的嗓音試圖緩和僵凝的氣氛,「別這樣,冷靜一點。」
「之鶴,你來了。」齊浩天見到剛剛跨進病房的黎之鶴表情終于稍稍放松,但只一會兒濃眉立刻又是糾結成一團,「你來得正好、替我教訓一下這小子!這小子實在不如好歹……」
「我知道、齊伯伯,」黎之鶴冷靜地接口,「我會和他好好談一談。」
「談什麼?不必和這種男人多廢話!」
齊浩天依舊怒氣高張,激動的臉龐一陣青一陣白、黎之鶴立即張口勸阻他,「齊伯伯,晚兒還沒醒呢。」
齊浩天張口結舌,倏地明了自己正在女兒的病房大吼大叫,一對電眼轉凝躺在床上的女兒,「我吵到晚兒了。」他喃喃低語,下頷的肌肉因見到女兒虛弱蒼白的模樣不停抽動。
「她沒事的,醫生說她只是暫時昏迷不醒而已。」黎之鶴柔聲撫慰他,「請你這里看著她,我和嚴寒出去談談。」
語畢,他以眼神對默默立在一旁的嚴寒示意,兩個男人一起離開頭等病房,來到走廊轉角。
有好一陣子,嚴寒只是默默立在窗戶旁,凝定遠處淡然青翠的山景,而黎之鶴也只是靜靜站在一旁不去打擾他。
一直到他終于回轉那張俊美非常的面容,黎之鶴才短聲開口,「怎麼回事?」
嚴寒靜默數秒,「她摔下樓梯了。」他低聲回道,兩泓黑潭深不可測。
「听說她流產了?」
他點頭。
黎之鶴不禁長嘆聲息,「她怎麼會摔下樓的?」
「因為跟我吵架。」嚴寒咬著下唇,面色刷白,「她太激動了才會一時重心不穩摔下樓去。」
「晚兒跟你吵架?」黎之鶴微微技高聲調,神色滿是不可置信,「怎麼可能?從小到大我從不曾見過她發脾氣,更別說跟人吵架了。」
「她的確是被我激怒了。」嚴寒抿緊唇,濃濃自嘲,「我該死的似乎總是惹惱她。」
「她真的發脾氣?」黎之鶴怔仲許久,消化著這個令他震撼莫名的消息。那個總是平靜淡然、笑臉迎人的晚兒會發脾氣?不該是這樣的——他禁不住搖頭,俊挺的眉峰因困惑而輕鎖——或許他並不如自己想像的了解她?
他瞪向嚴寒,第一次仔細研究那張恍若天神親自執刀雕刻,幾乎可說是完美無缺的俊逸臉龐。
這樣俊美無匹、卻放蕩浮華的浪子竟是唯一能激起晚兒脾氣的人。
當初,他怎樣也無法理解晚兒為何堅持要下嫁給這樣一個無品無行的浪蕩子弟。
「為什麼選擇他?晚兒,這世上多的是好男人,為什麼偏偏是他?」
「為什麼不能?」她只是淡淡一揚峨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