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在新婚當晚,他也是在送她上床後便禮貌地道聲晚安,一個人睡在房里的沙發上。第二天開始他就經常加班到半夜,有幾天甚至徹夜未歸。
她發現自己忍不住猜想那幾個晚上他究竟留宿何處。白洛琳或是丁維安?還是另一個她根本不認識的女人?
不論是哪一個,她的心都禁不住一陣強烈的抽痛。
不會是嫉妒,她告訴自己,這椿婚姻原就是構築于權宜之下,他原就不必對她堅守忠貞。不,不會是那種只屬于真正妻子的嫉妒感,那只是一種——一種自尊受損的感覺而已。
對,只是自尊受損,因為他竟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整整一個禮拜不見人影。
唉,一念及此,她頓時又覺得頭痛了起來。是感冒的關系嗎?身子似乎也微微發起熱來。
「要替你戴上耳環搭配項練嗎?太太。」小宣問她。
「什麼?」齊晚兒一愣,明白了小宣意指之後,右手不自覺撫過躺在胸前的練墜,十年來這條項練從來不曾離開過她的身,已經成為某種習慣了,她點點頭,「麻煩你。」
「這副耳環和項練是一套的吧?」
「嗯。不過耳環是最近才有的。」是她的堂姊齊思思為了她第一次參加社交活動,特地定做來送她的。
「我很早以前就想問你了,太太,」小宣一面替她戴上耳墜一面問道,「這個耳環和那個練墜的形狀是蘭花嗎?」
「是素心蘭。」
「素心蘭?」
「蘭花的一種,香氣很淡,很輕。」齊晚兒解釋著,一面回憶著十五歲那年當黎之鶴送她項練時所說的話。
「晚兒,你就像素心蘭,幽微淡雅,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在空谷獨自綻放,不會給任何人壓力,也不企圖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但任何人,只要有幸見到你,就一定會被你吸引的。」
這串素心蘭項練是她的護身符,從那次手術過後就一直習慣性戴著的。她習慣性地輕撫過沁涼的鑽石練墜,接著才悠悠開口,「我想彈琴。」
她想彈琴,她需要彈琴。
她需要某種方法來平定紛亂的心緒,平定從和他結婚第一天起便從未平復過的心情。
至今,她仍然可以清晰地記得那場婚禮的一切細節。
那是場浩大而累人的婚禮,參加的賓客將齊家位于山頂的巨宅大廳擠得水泄不通。
齊晚兒弄不清當天她到底點了多少次頭,敬了多少杯酒,唯一確定的是那些陌生的賓客們沒一個察覺她看不見。眾多赴宴的人讓她有一個很好的藉口,人們不會要求她記得每一個曾點頭為禮的人,而嚴寒在婚宴其間一直陪伴在她身旁亦讓她的心情大為篤定。
他技巧地帶領著她認識每一位前來祝賀的賓客,卻又不讓他們任何一個有機會與她深談。
那天他的確是將一個新郎的角色扮演得十分出色。
只是之後卻——齊晚兒心一緊,滑過琴鍵的手飛舞得更加狂亂了。
在一陣狂風暴雨地彈奏後,琴聲忽地逐漸和緩下來,狂瀉的山洪轉成潺潺小溪,溫婉地低嘯著秘密心事。
冷靜下來,她必須冷靜下來,這樣紛亂不安的情緒簡直不像她該有的。
她從來都是悠然沉靜,不論周遭的一切如何運轉,如何吵雜,她總是能夠一個人置身事外,靜靜地享受著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愉悅。
她是素心蘭,是清幽空谷里的素心蘭,從來只是悄然獨自綻放,不理會塵世一切,更不該試圖吸引任何人注意。
這是個只屬于她的靜謐世界,只有她,和她所感受到的一切。
只有她,只有涼風徐徐,只有悠然回旋的琴音。
齊晚兒閉上眼,感受著她只能以其他感官感覺的世界,感覺著一段柔和的旋律輕緩地自她指尖下流泄,她反覆彈奏著,直到陷入恍然的神智被一陣帶著諷意的女聲毫不客氣地拉回來。
「你琴藝挺不錯嘛。
她一怔,停下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琴鍵上。「請問你是——」。
「太太,這位是丁維安小姐,」小宣急迫而充滿歉意的聲音加入。「我一直要她在客廳等的,可是她偏偏……」
她舉起一只手,「別說了,去沖壺茶招待客人吧。」她柔柔地說著。
「是」
待小宣的腳步聲消失在琴室外時,齊晚兒才小心翼翼地將頭轉向對面沙發的方向,「丁小姐請坐。」
「那我就不客氣了。」丁維安在沙發上坐下,一雙冰冷的眼楮從未離開過齊晚兒。
「突然來訪有何指教呢?」
丁維安不答,打量她良久。
不愧是齊浩天的女兒,長相、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就是這個女人搶走她一心一意想得到的男人!
直到小宣送上一杯玫瑰花茶放在她面前,接著又欠身退下時,她才再度開口,忍著一陣強烈的妒意,「很高興能有機會來拜訪夫人,我期待這次會面好久了呢?」
「是嗎?」齊晚兒困惑地揚眉。
丁維安逸出一串沙啞的笑聲,端起玫瑰花茶淺啜一口,「我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吧。」她嗓音輕柔,卻在隱然不懷好意,「我是丁維安。」
「我知道。」
「也就是嚴寒的舊情人。」她冷冷加上一句。
「這我也知道。」齊晚兒語氣平靜。
丁維安輕挑秀眉,「是嗎?」她再次輕笑,「這樣正好,省得我多費唇舌解釋我跟嚴寒的一切。」
「請問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她自繪花瓷杯邊緣打量齊晚兒,「嚴夫人難道不好奇嚴寒當初為什麼會來追我嗎?」
齊晚兒心一跳,但仍強自鎮靜地聳聳肩,「那跟我有什麼關系?」
「大有關系呢。那也正是嚴寒之所以娶你的原因。」
「哦?」她依舊語氣平淡。
齊晚兒的反應教丁維安沉不住氣,「為了錢。嚴寒繼承的事業遭遇破產的危機,急需一大筆資金——相信你現在也發現這件事了吧?」
「我的確知道這件事。」
「我很同情嚴夫人,」丁維安假意道,「相信夫人一定覺得受騙了吧。」
齊晚兒禁不住輕聲一笑,「我並沒有受騙啊。」
「什麼意思?」
「我在婚前就知道東亞有財務危機了。」
丁維安俏臉血色盡失,「那你還嫁給他?」
「因為我想嫁給他啊。」
「為什麼?」丁維安尖聲質問。
「這不關你的事吧,丁小姐。」
丁維安瞪視她毫無牽動的臉龐,突然一股無法抑制的怒意,「我或許管不著你為什麼想嫁他,但我可清楚他為什麼娶你。」她灑落一串冰冷的笑聲,「他是為了錢才娶你的!明白嗎?他在玩弄你的感情!」
「我不許你這麼說!」齊晚兒的語氣忽然冰冷,神色凝肅,「嚴寒不是那種會為了錢欺騙女人的男人。」
丁維安迸出一陣更加刺耳的大笑,「真不敢相信世上
竟有你這種如此愚蠢的女人!嚴寒是個浪子,不拆不扣的浪子,你以為他在乎欺騙女人的感情嗎?他曾經親口告訴我他追我只是為了我的錢!「
「那你為什麼還對他念念不忘?」
丁維安瞠目結舌,「我對他念念不忘?」
「不是嗎?」齊晚兒冷靜道,「你恨他棄你而娶我,所以才會如此挑撥我與他的感情。」
「你——你真以為他對你有感情?」丁維安先是仰首大笑,然後一雙燃著熊熊烈火的眼眸嘲弄地凝住她,「你太天真了!他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壞胚,女人在他眼中不過是解決他的伴而已。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在你之前他不知道有過多少女人,你以為自己可以憑哪一點讓這個浪子回頭?別作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