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因為」她語音一顧,強忍著抽泣,終于還是嗚咽出聲,「你像斷了翅膀的天堂鳥」
「斷了翅膀的天堂鳥?」他不解。
「同學們都叫你天堂鳥,可是我覺得失去妻子的你就好像斷了一邊翅膀的天堂鳥,總是一點也不快樂」她倒抽一口氣,美麗的鼻尖因極端的難過微微粉紅。
「傻清曉,我很好,我沒有不開心啊。」他慌然失措地勸慰著,快別哭了,我沒事的。」
「有,你有!」她尖銳地回應,接著揚起眼簾,明眸楚楚,「今天是你妻子的忌日吧?」
他一愣,「你怎麼知道?」
「你弟弟告訴我的。」
「之鵬告訴你的?」他一驚,連忙追問,「他還告訴你什麼?」
「沒有了。」
「這樣啊。」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這樣就夠了不是嗎?」她咬著下唇,像極端不滿又莫名傷感,「我知道今天是她的忌日,你心緒紛亂,所以才寫書法不是嗎?而且還是那樣的兩行字——」
黎之鶴心神一凜,轉向書桌上的宣紙;紙上兩行力透紙背的行書牽扯著他的心
原來他是寫了那樣的兩行字。
他根本不曉得自己寫了什麼,一切仿佛都是朦朦朧朧的;他只記得自己一個人回到家里,一個人攤開宣紙,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接著,他想起清曉的話,想起她說所有文人都是有酒才有字的,所以他才會找酒來喝。
然後呢?
他仿佛是站在窗前眺望著明月吧,一輪皓月高掛,泄了一地冷冷月色,讓他的心也蒙上一層涼意。
他想著,不曉得在這樣的夜里,清曉與之鵬會談些什麼、做些什麼?
他想——
黎之鶴倏地凝神。
他在想什麼啊!他為什麼如此介意清曉與之鵬兩人獨處?
這不是他一向想要的嗎?這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嗎?
「清曉,別哭了。」他回過神,望著那個正為他的心痛而心痛的女孩。
她搖搖頭,驀地在他面前跪下,螓首埋人他懷里痛哭。
她哭得那樣失神、那樣哀痛,仿佛要將他的心也給擰碎了。
「別哭了,清曉,別哭了」他笨拙地安慰著,雙手慌亂地拍著她的背脊。
他幽然長嘆,實在不知該如何令她的情緒平復下來;更糟的是,就連他自己也都心緒不穩。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她終于自他胸膛抬起一張清清容顏,粉頰透明,眼眸更是澄澈無比。
黎之鶴一震,在她那澄澈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地映著對他的感情。
「清曉——」他怔住了,無法呼吸,更無法吐出只字片語。
「老師,我好難過」她抬起一只手,痴痴輕撫著他的面頰,「我今天應該留在家里陪你的,你今晚一定很難受——」
「清曉,你做什麼?」他噪音一變,猛然抓住她在他臉上游移的小手。
「我——」
「別說!」他忽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別過臉背對著她,仿佛極為害怕她即將說出口的話。
「老師?」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旋過身來。「清曉,晚了,該睡了。」
「現在才九點多。」她禁不住提高了語音。
「才九點?」他一怔,抬起腕表一看,接著眸光調向她,「你這麼早回來?」
「我一听說今天是她的忌日,只想快點回來看你——」她驀地住口,他臉上的表情教她無法繼續說下去。
像忽然戴上一張面具,他淡漠的神情表明不歡迎任何人輕易踫觸他的內心,深不見底的黑眸更讓人無法猜透。
他對她封閉了自己!為什麼?
徐清曉怔怔地望著他,只覺一顆心像遭受不明物體嚙噬,愈來愈痛。
他望了她一會兒,忽地奪門而出。
她轉頭追逐著他的背影,接著,跌跌撞撞地跟出書房。
他為什麼要逃避她?她不要他躲她!她追到客廳,卻發現他英挺的身影僵立在中央,眼眸瞪著玄關處,神情微微迷惘。
「怎麼回事?」她語音發顫。
他沒有回應。
她隨著他調轉視線,震驚地發現一個白色人影娉婷立在玄關處,玫瑰色的嘴角勾勒著柔柔笑意。
「晚兒,你怎麼來了?」
終于,黎之鶴低啞的嗓音打破了冰凍的空氣。
她就是他那天晚上向黎之鵬提起的女人?
徐清曉瞪著白衣女子,這個相貌清雅、氣質更加出塵的女人名喚——晚兒?
「我來看看你,黎大哥。」晚兒柔柔淡淡地笑著,揚高右手,微微前進一步。
徐清曉心痛地看著黎之鶴幾乎是沖上前握住她的右手。
「晚兒,你一個人來的嗎?太危險了!」她听著他焦急地責罵著那個女人,「要出事了怎麼辦?」
「別擔心,黎大哥,我不是一個人來,王伯送我到門口的。」
「你要見我告訴我一聲就得了,我會去看你的,為什麼親自跑來了呢?」他似乎仍無法釋懷,一面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我只是想,你今晚一定很不好過」她語音幽幽。
「晚兒。」他輕聲嘆氣,仿佛無奈地搖搖頭,接著柔聲問道︰「想喝點什麼嗎?你最愛喝紅茶了,我煮給你喝好不好?或者你要」
徐清曉瞪著這一切,心髒像被撕扯著,難過異常。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那麼關心那個女人?瞧他細心呵護她的模樣,那又是疼惜又是薄責的態度她從不曾見過他這個樣子,從不曾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如此緊張兮兮,為什麼對那個女人卻
她眨眨眼,拼命阻止淚水墜落。
「黎大哥,客廳里還有別人吧?」晚兒忽然問道,一面站起身來,清秀容顏緩緩轉向她,「是不是?」
徐清曉倏地僵立原地。
她從來不曾見過那樣的眼眸,如此澄澈、透明,像不曾遭受塵世間一絲絲污染。那是一種仿佛從高空俯視塵世的眼眸,不屬于人間的——
「你好,我是齊晚兒。」
我是齊晚兒。
她說得多自然大方啊,「我是齊晚兒」,就好像所有人都該知道她,都曾听聞過她。
「徐清曉。」
黎之鶴迅速接口,「晚兒,清曉是——」他頓了頓,仿佛難以啟齒,「我的學生。清曉,這位是晚兒,早兒的妹妹。」
她是齊早兒的妹妹,難怪兩人如此熟稔。
徐清曉眸光流轉,不自覺在心中比較起兩人的差異。
雖然是姐妹,但五官卻是大不相同的。齊晚兒的五官不像她姐姐那般精雕細琢,她的五官只能說是清秀而已。
但她卻有一股清雅不凡的氣質,不像她姐姐咄咄逼人,卻自然奪人呼吸。
齊早兒就像一朵艷麗的玫瑰,自信驕傲,仿佛世界圍繞著她運轉,而齊晚兒,卻是溫婉清雅的,像一朵縴秀澄澈的素心蘭,靜靜地等待人們欣賞,不會讓人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徐小姐有個美麗高雅的名字。」齊晚兒微微一笑,「我相信你本人一定也清秀月兌俗。」
徐清曉微微一愣。
黎之鶴看出了她的不解,「晚兒看不見。」
徐清曉驀地一震,訝然的眸光回轉向齊晚兒。
那樣透明的一雙眼原來竟是看不見的?
而她本人卻像不以為意,唇角依舊漾著淡淡笑意,「黎大哥,可以給我一杯紅茶嗎?」
「好,你等會兒。」黎之鶴立即答應。
徐清曉瞪著他消失在廚房門口的身影。
「你們住在一起?」齊晚兒忽然低低開口。
徐清曉嚇了一跳,「不,你別誤會,我們只是」
「沒關系,不必向我解釋。」她溫和地說,「早兒去世這麼久了,黎大哥也該再找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