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琳看著麥威。「謝謝你,也謝謝可琳夫人給我的一切。這是最漂亮的禮物,我會永遠珍惜它們的。」
麥威露齒微笑。「好極了!」他拍大腿,然後說︰「我想我可以再教你們下一次棋。」
洛杰看向黛琳,她仍然瞪著那個針線盒瞧。
她抬頭看著他微笑。
「麥威贏了一次,突然間他就變成專家了。來吧,我的朋友。」洛杰對麥威說。「黛琳和我要教教你這東西要怎麼玩。」
這一次洛杰的心思集中在游戲上,而他和學得很快的黛琳只用八步就贏了麥威。
當黛琳從床上起來時,天色很暗,這時是從夜晚到清晨的過渡時期,每樣東西都像雪一樣安靜。她盡可能安靜地移動,洛杰正在睡覺,他的呼吸均勻而平靜。
她繞過床角,靠直覺走出房間,走向靠近行李箱的窗戶,打開窗門,坐在行李箱上,雙手支著下巴看向外面。一切是如此的寧靜,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在此刻必然都沉睡了。
夜空非常晴朗,頭頂上有明亮的星星閃耀著。她喜歡夜空,每當她抬起頭,都像是第一次看到這些星星。
她想要為洛杰做一件事,一件特別的事。這個念頭讓她在作完愛,他已經入睡後,她還一直清醒著。她打開針線盒,看著里面,想著做針線會有多困難。
她不知道,因為她以前從來不需要針,也從來沒有過線,或是像剪刀這麼美妙的東西。
她將盒子放到一邊,走到床邊拿一根蠟燭。她點亮蠟燭,左顧右盼,然後看到了洛杰穿在鎧甲和外衣下面的黃色內衣。它縐得很厲害,袖子很寬,衣服上面還有她試著移動他沉重的鎧甲時留下的裂痕和撕口。
她拿起內衣和蠟燭,試著像老鼠一樣安靜地走回窗戶旁邊,坐了下來。她傾身靠近蠟燭,花了一點時間穿針引線,最後才發現要是她用剪刀將線剪得俐落一點,線頭比較不會有那麼多分叉,也比較容易穿過針眼。
然後她開始縫。
偶爾,她會停下來看看睡在床上的洛杰,他的手蓋在頭上,臉上因為睡眠而毫無表情,接著她會露出微笑。
她花了幾乎一整晚的時間補好那件上衣。等到完成,將衣服折好放在膝上,她坐在原地,下頜靠在手上,一邊想著他,一邊偶爾看看他,就這樣沒有其他的動作,讓她感覺到比睡了一整晚更有價值。
洛杰醒來發現黛琳已經醒了,而他的上衣摺好放在他的身邊。他在日光下端詳那件上衣︰她用黑線補好了那個破洞。昨晚在她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曾醒過來看著她。
在昏暗的燭光下,她正補著他的衣服,臉和針靠得很近,舌尖從嘴角露了出來,十分專注地縫著。每次當針穿過衣料時,她都會把它抖一下;明白她在做什麼時,他很努力才讓自己不笑出聲。
但在白天的光線下,他看到每一針的間距前不相等,彎曲的縫痕像是螞蟻爬過的痕跡。這一點也不像他母親和妹妹所做的,她們一向對自己精良的針線工夫感到自豪,可以用細微到看不見的間隔,筆直地縫出完美的成品。
她們縫的紐扣從來不會掉,堅固的線結讓即使一個男人用力拉也不會斷裂,縫口不會松掉,或是繃開。她們的女紅十分精致,而每當做給他一件新的上衣時,都會希望他給予贊美。
但針線工夫的好壞對他一點也不重要,對他而言,顯然不是很會縫紉、或是很少縫紉、甚至是從未縫紉過的黛琳,願意特別為他這麼做的心意更是感人。
清晨稍早的時候,麥威和洛杰在外面,麥威坐在馬上,包袱裝得滿滿的。他正要回家。
「你確定要繼續待在這里?」麥威再次問他。
洛杰點點頭。「再一陣子。我想要在離開前,和我的妻子再獨處一小段時間。」
「我會向國王報告,並送信給你的家人。我和國王都不會讓其他人知道你還安然無恙地待在這里。」
當黛琳一邊在衣服上擦干手,一邊走到外面時,洛杰正在向他致謝。她站到洛杰身邊。「我會告訴你最快出去的路,你可以直接從樹林東邊出去,不用再繞一圈。」
她拉著洛杰的手走進樹林,麥威騎著馬跟在後面。那條路並不遠,就在可以看見草地的地方,只不過藏在一叢荊棘、樺樹和冬青的後面,樹下還有許多生長茂密的草叢。
在黛琳撥開一些樹枝,讓一條小路露出來之前,洛杰絕不會相信在那一團混亂後面會有路,那仿佛是她具有魔力的手制造出來的。
她轉身微笑。「就是這條路。」
麥威給了她一個沒有超過時間的吻,然後抓緊洛杰的手臂搖了搖。「保重,你們倆。」他停了下來。「我差點忘了這個。」他將手伸進上衣里,交給洛杰一袋硬幣。「你可能會需要這個。」麥威告訴他,接著遞給他一張小羊皮紙片。
洛杰打開紙張,讀了一下。「這是什麼?」
「另一個禮物。」麥威看著他。「這些是村里丟她石頭的男孩名單。」
黛琳坐在洛杰後面,兩個人一起騎向萊迪村。她的手繞過他的腰扣住,臉頰貼著他的背,但她感覺不到一點溫暖,只有鎖子甲透過上衣縴維露出的冷硬線條。
她可以看到遠方村莊里的小屋,仿佛饒舌的女人般簇擁著。她環住洛杰的手抱得更緊了。
他轉過頭瞥了她一眼。「我發誓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吾愛。」
「我知道。」她輕聲說道,但這對她而言仍然不容易。他們安靜地經過空蕩蕩的農田,田里的谷物已經收割完畢,一束束捆好的黃色燕麥直立起來,棲息在上面的山鳥不停地叫著,仿佛在說︰「滾開、滾開!」
左邊有一座隻果園,長滿了青綠色的老隻果樹,樹上結滿了成熟的果實,大張的枝椏蓋在因風化變得灰暗的粗壯樹干上。高大的老樹排成一列,面對著道路,看起來像是村里的老者,已經開始對經過的他們皺起眉頭了。
「看啊!快看!」果園後面有人叫道。「是森林里的那個女巫!」
一個手拄著拐杖的老婦從小屋里走出來,一只獵犬一邊吠叫著,一邊打轉著,舌頭從嘴里吐了出來。
「女巫!那個森林女巫!」有人大叫著。很快地,人們從谷倉、馬廄和房屋里走了出來,嘴巴藏在手後面竊竊私語著。
一顆石頭飛掠過身邊,讓黛琳跳了起來。
洛杰低聲詛咒著,拉住韁繩,抽出麥威留給他的劍,舉到身前,讓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那把發亮的巨劍。
一些村人倒抽口氣,並往後退。
洛杰投給他們的目光之陰沉,連黛琳也抽了一口氣。「誰這麼大膽,敢丟那顆石頭?」
沒人敢出聲音。
「我說!哪個白痴丟的石頭?」他用響亮而憤怒的聲音咆哮道,听起來有如上帝一般。他低頭瞪著那群擠成一團的村人,所有人似乎都不敢開口。「再有一顆石頭,我會馬上揮下這把劍。」
他等了一會兒,然後策動馬兒走向一棵大栗樹,擴張的樹蔭將超過整整三分之一的村莊草地都遮蓋住了。人們順著道路移動,動作比他將劍舉起之前,更加緩慢而充滿憂慮,但他們還是跟了上來,並一邊低聲交談著。
黛琳可以听到他們說的一些內容。
「他是誰?」
「他為什麼和那個女巫在一起?」
「她對他施了魔咒。」有個人的聲音大到讓他們都听見了。
洛杰放聲大笑,然後轉向人群。「你認為沃斯堡的費洛杰會脆弱到會讓一個小女人控制住?」他又開始大笑,仿佛那是他听過最愚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