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正剛剛的話,要是我已經結婚,就不應該和你一起在這個水池里。」
她站在原地,陷入思緒之中,然後又用那種坦率的眼神看著他。「你從來不曾和已婚女子過?」
多麼合乎邏輯的問題。突然間,這段對話的主題變成了他過去的操守。幾分鐘以前,他還深陷在火熱迫切的激情之中,連自己都大吃一驚;而現在他卻看著這個有著充滿詩意名字的威爾斯女人,面對他過去伴的問題。
「你有。」她說道,聲音里沒有一點驚訝,但聲調卻帶著讓他發火的批評。就像是不得不面對母親,將一切全盤托出。
「我不會對你做出這種事,」他說,將話題導回正確的方向。「你可能會懷孕。」
她似乎在腦中咀嚼了一、兩分鐘這個想法。「我想要孩子,」她斷然地說,然後用比較深思熟慮的語調補充道︰「要是我們,生出來的孩子應該會有紅色的頭發。」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驚訝。她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幾乎就像是心里一想到什麼,嘴巴馬上就會說出來。
「來。」她張開雙臂,美麗迷人的身軀就站在他的眼前,完全不被這尷尬的情況所影響。「我想要你的孩子,」她頓了一下,然後非常認真地補充道︰「即使你是一個英格蘭佬。」
把我釘上十字架吧,他想著,沒有一個認識他的人會相信,他竟然會有說不的時候。但他站在原地望著她,只看到純粹的激情和自己的需要。他長而疲倦地深吸一口氣,看向她的背後,給自己一點時間思考。
她正在等他,而他知道自己將不會如她所願。雖然他很想要,天,他真的非常想要。
有一點非常之荒謬,他一向以縱容自己的聞名。他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仿佛正在為自己曾經犯下、以及以後會犯的每一件罪行付出代價︰這就是煉獄。
「你知道的,英格蘭佬,我一直很想要孩子。」她並沒有在看他,而是望向水中。「我想我要孩子。我會教他們不要傷害別人,也不要為了消遣而欺負動物。」她看回他的臉。「我的孩子,」她用激烈的決心說。「絕不會丟石頭或是架設捕獸夾。」
「人們以動物為食,你想要全世界的人都吃樹根或果實嗎?」
她的下頜像往常一樣抬起。「相信我,英格蘭佬,我知道生存是怎麼一回事。」
他認為她懂,她像這樣子單獨生活。但獨居顯然是她自己的選擇,她選擇將自己藏起來。
「我的孩子絕不會把別人吊在樹上,也會要別人不要做出這麼殘酷的行為。」
她剛剛將自己的信念轉過來,與他的想法相契合。這個有著一頭狂野長發的威爾斯小女人,她可以伸出手馴服一頭鹿,或是輕易地燃起一個男人的熱情;他現在相信她可以成為一位成功的外交家。
「我的孩子將會改變這個世界。」
他看著她,想到自己的母親。他母親曾經希望他改變世界嗎?他並沒有。他確曾跟麥威和國王到東方去,為了贏得一些城市的控制權而戰斗,並失去比他們所希望更多的地方。但即使他們贏了,也沒有改變什麼;十字軍既無理想,也無榮譽可言。這是不容辯駁的事實。
一旦他們領悟到這一點,便全部班師回朝。愛德華回來統治英格蘭,麥威回來保衛葛萊摩邊境,而洛杰處理和羅馬及法國的外交事務,並在宮廷中過著婬蜂浪蝶的生活,直到伊麗突然間成了寡婦——或是他們這樣以為——而畢修格一從日耳曼回來,國王建造另一座邊境城堡的命令,跟著下來了。
但在此刻,在听到這個直言不諱的威爾斯女人說出自己對她孩子的期望之前,洛杰從未想過父母對延續後代的期望,也沒有想過這背後的理由。
他完全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想要孩子,但他很清楚父親的理由︰費桑迪伯爵想要孩子來控制,就像領主控制農奴一般,完全是被權力所驅使。
「過來。」她再次說道。
洛杰抬起頭看著她,因為想到父親而緊繃著。
她的手張開著,的肌膚和閃爍著水光和銀色的月光。
一部分的他想要走進她的懷里,取走她所給予的一切。她有某種安撫他的特質,從她站立的方式,他們仿佛擁有比同樣身為人類,或是比還要親密的關系。
這一刻,他想自己可以了解為什麼森林中的動物一點也不怕她。她有一種他需要的東西,不是身體,也不是親吻、踫觸或是將自己深深埋在她的體內,而是別的東西,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只知道無論那是什麼力量,它都驅走了他心中的地獄。
「到我這里來。」她說道,而他確定夏娃將隻果遞給亞當時,就是使用這樣的聲音。
從他嘴里發出的恐怖聲音是一陣笑聲,從喉嚨中涌出粗嘎噪音里面沒有一點輕松。「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將雙手放回身側。「不到幾分鐘之前,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現在你知道了,但我並不會因此而變成另一個人。我還是剛剛跟你的黛琳。」
「我沒有和你,」接著他一手抓過頭發。「還沒有。」
「一樣。」她將手放在腰上。「我並沒有不同,英格蘭佬。」
只是一句話,還不到眨一次眼的時間,一切又變得怪異了。一堵自我和想法的高牆橫亙在兩人之間,而他們彼此都像頑固的山羊一樣,用力地想撞倒它。
她聳聳肩,仿佛他的任何事對她都不重要。而為著某種他不喜歡深入去想的理由,他為此生氣。
「我不認為你的名字會改變我的心意,」她說道。「還有什麼是我需要知道的?除了你是個英格蘭佬。」
她一直這樣提醒他。「也許你會想要知道這個你剛剛要求他幫你生孩子的男人的名字。」雖然只是一個粗啞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是意在羞辱她,而且充滿了憤怒和殘酷。
她僵了一下,仿佛他剛剛甩了她一巴掌。
他們倆站在原地,靜默而頑固地抱著自尊。
她終于從僵持的視線中轉過頭去,咬了咬下唇,然後避開他的眼楮。「你叫什麼名字,英格蘭佬?」
「我是沃斯堡的費洛杰。」而且還是個自私的混蛋。
「費?」她再次抬起頭,看著他一會兒。「你的父親沒有娶你的母親?」
「他們結了婚。我的高高祖父才是私生子,但現在的費家沒有半個私生子,我父親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他的聲調充滿苦澀與怒氣,就像每當他講到他的父親時那樣。
「你不喜歡你父親?」
「對,我不喜歡我父親。」
她低頭看著水面。「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
「我希望我也不知道。」他毫不思索地月兌口而出。
她表情的改變讓他嚇了一跳。她的驕傲消失了,毫無防備地站在那里,看著他的空白眼神,讓他幾乎希望自己沒開過口。
她的肩膀垂下,背也略微駝了一點,像是一個年老的女人,歷經風霜的背上背負著一生的苦痛。「不。」她慢慢地搖著頭。「你錯了。」
然後她爬上岸,突然變成跟剛才在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穿上一件鋪在草地上的上衣,接著穿上裙子,靜靜地彎下腰,拾起髒衣服,緊抱在胸前,站在原地,瞪向森林上方的東邊遠山。
餅了一會兒,她轉過身走開,走上小橋,然後停下來轉向他,手放在橋的石頭上,月光在身後閃爍著,臉孔籠罩在黑影中。「你不會真的希望如此的,沃斯堡的費洛杰,」她說道。「因為我只知道一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