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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佳人 第7頁

作者︰吉兒•柏奈特

她捂著嘴坐在原地,消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再加上鎧甲的重量,必然會讓樹枝無法負擔。將一個穿著鎧甲,被綁上黑色眼罩的男人吊在樹上的景象,讓她臉上的血色盡失。

她嚇呆了,只能瞪著他碩長的身體,他的腳就在自己的腳下,而她就是被他的腿絆倒的,騎裝的馬刺尖端還壓在她的腳踝上。

她閉上眼楮,不自覺的淚水滑下忽熱忽冷的臉頰,全身發寒,冷汗從身體冒了出來,而身邊的林木、樹叢,甚至連光線和空氣都開始旋轉。

她深深吸一口氣,盡力壓下反胃的感覺,然後爬到一邊,用手壓住翻攪的月復部,朝著樹叢一次又一次地嘔吐。

當胃里的東西都吐光時,她滾到旁邊,用手臂蓋住賓燙的臉,躺在那里哭到無法喘息。

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她迅速抬起頭來,瞪著那個死尸。

他像岩石躺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像是死了一樣。

她這才想到凶手可能還在附近。于是慢慢地四處張望,抓著那根樹枝站起來,到每一處樹叢旁邊,先慢慢靠近,再用樹枝猛力揮打;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個人。

她靠得更近,眼楮注視著他的背,找尋任何呼吸的動作——但一無所獲。

她不敢把他翻過來,害怕看到他臉上的死亡。她從未見過任何被吊死的人。一個有靈魂、有心、有理智的人,竟然可以對自己的同類做出這種扔石頭或是吊死他們的事情。

就像她以前曾經那麼害怕過這個人——他可能是她的敵人,可能會殺死她,而且曾經追逐過她——她也不會自己逃走,把他像這樣毫無尊嚴、毫無憐憫地留在這里。

她必須讓他得到安息,好好安葬他,築個火葬堆——或任何事。

先拿下套索,她想著,開始朝他伸出手去。當發現自己的手比狂風中的樹葉抖得更厲害時,她將手收回。

她等了又等,努力鼓起勇氣,對自己喊著話。就是現在,黛琳……他不可能會傷害你。不過是個人,就跟你一樣的人,傻丫頭!你以前也踫過動物的尸體,烏鴉、狐狸,甚至連狼都踫過,這跟那些沒什麼差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抓住套索上的結。

他的身體扭動了一下。

她尖叫一聲,又爬了回去,雙手緊緊按住嘴巴。

他還活著?

她搖搖頭,仔細看著。

也許是,也許不是。她很小時,老萊蒂殺了一只雞做飯,雞的頭已經砍掉了,但那只無頭的雞還能像影子一樣追著黛琳到處跑,最後才忽然停住倒了下去。

外婆一再向她保證,那只一直追著她跑的雞其實已經死了,但黛琳仍不相信她的話,而且從此再也不吃雞肉。

她讓自己抓起緊綁在他脖子上的套索。他沒有任何動靜,所以她慢慢地把繩結松開,好把繩子拉離,平放在地上的繩子像死神的光圈一樣圍繞著他的頭。

她緊盯著他的後腦,然後一手放在他的肩膀,一手放在臀部,然後盡可能緊閉著眼楮,試著把他翻過來。

搬動那些古老的藍色巨石可能還比較容易。她深呼吸以後,又試了一次,還是沒有成功。

最後她緊緊抓住他的鎧甲,雙腳深陷進土里,用全力拉。

她感覺到他終于有了動靜,翻過身來,但他的鎧甲接著撞上了她的胸部,幾乎讓她窒息。她躺在地上,眼楮依然緊閉著不敢睜開,然後推開他的手臂,深深地吸了兩口氣。

「我不敢看你的臉,英格蘭佬。」她躺在原地,想鼓起足夠的勇氣張開眼楮。然後她爬起身,雙手緊緊地按住膝蓋,一邊開始數數,等數到一百時,她終于有勇氣睜開眼楮,先直直地瞪著眼前的樹干。

他申吟出聲,而她往下看。那個暗啞的聲音不是風,而是出自他的嘴。

她把手指放在他被套索絞出深紅色血印的喉嚨上。

他還活著,天哪,他還活著!

他的心跳在她的指尖底下微弱地跳動著,就像那只雉雞一樣地微弱,但對這個男人而言並不是一個好預兆︰因為雉雞的心髒比人類小得多了。

她俯身到他身上。「你還活著,英格蘭佬,听到了嗎?你還活著!」她拍拍他臉頰,紅色的短髭長滿了大部分的下頰和嘴巴四周。

他仍然閉著眼楮,因此她又拍了拍他的臉頰。

「英格蘭佬!」沒有動靜,她看著他的臉,顴骨附近的皮膚已變成了青色,但還不是死人的那種灰色,只是蒼白了點,又沾上泥沙和一些碎裂的葉片而已。

她拍淨他的臉頰,他臉上的肌膚尚溫。

他還活著,目前為止。現在怎麼辦……她無法獨力移動他,因此她得想點辦法。

「馬兒……」她大聲地自言自語著,她可以借助馬兒。

「留在原地,」她說著,仿佛那個騎士可以了解她的話,然後頓了一下,搖搖頭,喃喃道︰「你在想什麼?黛琳?你以為他會站起來走掉嗎?」

接著她轉身跑開,穿過灌木叢,跑過蜜蜂群,一直一直地跑著,腳步像鼓聲一樣充滿了韻律感︰跑!跑!跑!跑!

當她終于跑上通往小屋的小徑時,呼吸早已急促,肺部開始燃燒,沒有足夠的氣吹口哨呼叫馬兒。

她仍舊跑著,從陰暗的林間沖進陽光燦爛的草地,然後停下來,彎下腰,雙手抵在膝上,一邊試著回復平穩的呼吸。吸了幾口氣之後,她挺直身體,吸進了足夠的空氣準備吹口哨,但那聲音非常地微弱,因此當馬兒抬起頭看著她時,她感到非常訝異。

「過來,馬兒!過來!」

她模模它的口鼻,然後躍上馬背,騎著它穿過石橋到小屋那里,然後從牆上的木椿抓起一圈繩子,再從床上拿起她唯一的籃子。

餅了一會兒,她又回到馬背上,將籃子和繩子塞在前面,然後騎進森林中,往惡魔森林和她祈禱還活著的騎士邁進。

英格蘭佬的情況惡化了,黛琳沒想過他還能活著。但他辦到了。

他一直沒有張開眼楮,也沒有開口,就連她月兌掉那身沉重的鎧甲,用一條吊索拉住繩子和毛毯,然後綁到馬兒身上,慢慢將這個垂死的英格蘭佬拖回家時,他也沒有醒來。唯一顯示他還活著的證據是︰當她拖動他時,從浮腫的喉嚨里發出的一些低啞申吟,但這些聲音像是某只性命垂危的野獸,而不是人類的聲音。

白天過去了,而他靜靜地躺在她從床上拆下來,鋪在小屋角落的被單上,上面是一扇打開的窗戶。他只穿著內衣和襪子,蓋著那條在用來拖他穿越過森林以後,她已經用力拍打干淨的毛毯。

一輪銀月升到暗空中,夜里的冷空氣開始鑽進窗口,要是氣溫降得和昨晚一樣低,她就得要快點關上窗戶。

蚊子繞著她放在窗台的閃爍燭光飛舞,螢火蟲在打開的窗戶外面繞著圈圈,在冷冷的夜風中留下一條條淡淡的光線,貓頭鷹對著月亮發出咕咕的聲音,她听到馬兒在溪邊喝水發出的聲響;屋子外面是各種生命、繁星和明月,而屋于里面則躺著這名可能會死去的男人。

她將一條布塊浸入盛滿冰冷溪水的木碗里,擦拭他轉成滾燙暗紅色的臉和頸背,脖子勒痕上混合著藥草的青苔泥也開始干裂。

她花了很長的時間一點一點地換掉傷藥,小心翼翼地不想造成必要之外的疼痛。

藥膏下的勒痕開始從赤紅轉紫,並且變得更加浮腫,傷口的邊緣已經開始潰爛,所以她用冷水清洗,希望能讓他舒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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