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望著他滔滔不絕地說出他心里的話,納悶著他的朋友若听見他說這些話會如何。她望著他生動的舉手投足與熱烈的口吻,而不是冷淡的怒氣或驕傲自大。她早已經知道他冰冷的外表下存有潛藏的熱情,每當他愛她或發怒時她總會看見它。它就在他的眼底深處,但一個人得先能看透他的驕傲與自負才能得一窺。同時,她也明白他那無與倫比的驕傲正是使他之所以為他,給他如此的自信和力量的泉源。即使他偶爾會頑固得不得了而且有點道學。
他正說到第三任公爵遠征聖地尋找聖杯的事跡。傻得可以的凡人。那個第三任公爵不會成功的,她想道。每個女巫與魔法師都知道,上帝絕不會把聖杯放在聖地,那未免太過明顯了。她搖搖頭听著听著,直到心思開始有點渙散。
他踱步,她看著;他踱步,然後轉身,她看得開始頭暈,于是將目光焦點移至他臉上。那兒有著比她所見過、想象過更多的情感。當然那並不是她所渴望見到的愛,但至少它是一種情感沒錯。她听著他的長篇大論。或許有人會說那叫咆哮,不過她懷疑他會同意。貝爾摩公爵是絕不咆哮的,這念頭令她不得不咬唇忍住笑。
「而第五任的貝爾摩公爵」
對了,他說過他是第幾任來著?喜兒沉思地輕點下巴,試著記起來。十二?不,听起來不像。十三?不,那是個不吉利的數字,而嫁給亞力卻是她一生中踫過最幸運的事,所以那也不對。他一定是第十四任公爵了。她望著他踱步,吸吸鼻子等待著。
他轉過身來。
「你是第幾任貝爾摩公爵呢?」這句話出口速度之快幾乎使她舌頭打結。
「第十五任。」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後,又繼續敘述家族史。
足足有十分鐘,喜兒善盡她為妻──公爵夫人──的責任,听她丈夫獨白的每一個字,但他走來走去走得她都累了。她幾乎希望她能打個噴嚏使他住嘴。她的眼皮變得沉重,喉嚨還是干癢無比。她吸吸鼻子,尋找著噴嚏。
什麼也沒有。她揉揉眼楮又眨了兩下,努力專心听著。
「全都是因為我,我的驕傲,愚蠢的驕傲。」他一手拍著前額繼續說道︰「我非得急沖沖地和某個奇怪的蘇格蘭女人結婚不可。為什麼呢?」他的雙手朝空中大張。「為什麼?因為她長得太美麗了。」
美麗?她的頭陡然抬起,雙眼突然清醒、清澈無比。
「我一生沒做過如此沖動的事,結果如何?」他一旋身又舉起一手。「她居然是個女巫,一個天殺的女巫!」
「你認為我美麗?」
「是的。」他怒聲道。
喜兒露齒而笑。「真的?」
「但那不是重點,根本不重要。」
「對我卻剛好相反。」她微笑著喃喃道。
「妳四周方圓一哩內的鐘全部壞掉,而且妳還把我浮在半空中。我是妳丈夫,不是什麼熱氣球。」
「從沒有人對我說過我是美麗的。」她嘆息著說道。
「妳差點使我們凍死。」
「美妙。」她喃喃道。
他沒听見她的話,繼續咆哮著。「蕪青四處亂飛,玫瑰平空出現。」他刷地旋過身。「上帝,女人,」他掙扎著。「妳居然還一打噴嚏會變出任何妳心里想的東西!」他一手扒過發間又開始踱步。
「沒錯。」
「而且妳和雕像在我的屋頂上跳舞,任何人──包括皇室信差──都有可能看見!」
「別漏掉了玫瑰花瓣。」她心不在焉地補充道,滿腦子都還在歡唱著︰美麗,美麗,美麗
他停下來,臉龐不那麼緊繃,表情是沉思般的回憶。「我倒滿喜歡玫瑰花瓣的。」
「真的嗎?」
他咕噥著答是,又說道︰「此時此刻我卻不知道是要扭斷妳愚蠢的脖子,還是和妳直到妳累得無法再施任何咒語。」
「噢,亞力!」
「天殺的!」
「你可以和我。」她靜靜地建議道。
「不,我不可以。」他的聲音是堅決的。
「但你才剛說你想要的。」
「我不能,我絕不讓自己再掉進那個陷阱里。」
「什麼陷阱?」
「和妳,它使我的腦子變成一團漿糊。從現在起,我打算使我的生活重行恢復秩序。我需要控制,現在。」
「我懂了。」她輕聲道,懷疑著沒有他和她她該如何生活,那是她最接近他的心的時刻哪。看來她得就這一點多下工夫了。
他望回火焰,表情十分困惑。「我不知道這里是怎麼搞的,一切都不合常理。該死,我胡涂了。我從沒有過這種感覺的。」
「你從沒有過?」
「我的生活再也不會一樣了。」他坐回椅子上。
「你愛我嗎?」她眼中含著希望地小聲問道,感覺彷佛她的心卡在喉間似的。
他注視著火焰。「我不知道愛是什麼。」
「我可以教你。」她輕聲道並揉揉發癢的鼻子。
「別試。」
「你不以為你能」她皺皺鼻子。不要現在,她命令自己。現在別打噴嚏,別在他正掏出他的心的時候。
「能怎樣?」
她吸吸鼻子,感覺噴嚏就要來了,連忙捏起鼻子並試著說話。
「什麼?」他皺眉。
她又試了一次。
「我不懂妳要說什麼。」
她放開鼻子並用力打了個噴嚏。
亞力搖搖頭,她听見他輕聲喃喃道︰「九十三、九十四」
幾秒鐘後他抬頭看她,冰冷的公爵回來了。「我以為我告訴妳坐下的。」
喜兒困惑地站在那兒一會兒,然後才恍然明白他什麼都不記得。他把他心里想的全告訴了她,卻不記得自己這麼做。她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妳究竟能不能在某件事上服從我?」他仰頭對她蹙起眉。「我明白這星期來我們的情況有所改變,但妳仍然是我的妻子,因此必須服從我。妳一定得了解這次倫敦之行的嚴重性。它不是某種游戲,在倫敦妳不能扮演女巫。」
「但我的確是個女巫呀。」
「妳也是貝爾摩公爵夫人和我的妻子,我命令妳表現出應有的行為舉止。」他臉上和語氣中都明擺著不容辯駁。
但她想的卻不是他的語氣或命令。她明白他正非常努力地試著不被改變,而那正意味著他在改變,也意味著希望──比她所想的還多──的存在。希望使她精神大振,一種勝利的感覺開始在她心中騷動。她可以忍受他的繁文縟節,也會努力試著成為他所要求的那種公爵夫人,一切只為了一個比施完美的咒語更珍貴的禮物──她丈夫的愛。
然後她無法自抑地微笑起來,並瞥見他愕然的表情。她仍將書抱在胸前,拍拍他的肩膀「是的,親愛的。」然後她開始舉步上樓,在一半的地方又停下來探頭看看他。他臉上有著驚訝與某種類似懷疑的表情。
「我就不打擾你了,」她說著走上其余的樓梯,嘴巴一徑向上彎起。「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事要想。
XXXXX
不管貝爾摩公爵與公爵夫人各自有些什麼想法,都被第二天早晨馬車到達時熟悉的吆喝聲打斷了。老詹姆在融雪的泥濘中勒停馬隊,不一會兒韓森、波莉和其它人都已集合在大廳里。
亞力才剛從他的女巫妻子口中取得另一個承諾,要她保證在倫敦時會規規矩矩的。雖然她睜大眼楮、一本正經,但他就是無法不擔心。他帶著復雜的感覺看著他的僕人們。他們的到達意味著一切將回到正軌,但也表示路已經通了,該是到倫敦見攝政王愛管閑事的上流社會的時候。真是令人不怎麼愉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