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忙將「西寶」抓下來放在椅子上,拆下所有的發針,撩起一束長發開始將之扭成一圈。「牠有時候會做這種事,牠喜歡玩頭發。這會花上幾分鐘。」
她走到小化妝台前坐下,對著鏡子將頭發一束束地扭起並盤回頭上。當她彎身去抓背後那一束頭發時,感覺到公爵走到她身後,似乎非常專心、著迷似地看著她。「我的頭發很長,常常得花掉很多時間。我──」
「它很漂亮。」他伸手撈起一束頭發,彷佛從沒模過頭發似地任它緩緩自他指間篩落。
「你可以把我背後那一束抓過來給我嗎?」她伸出手,他卻彷佛沒听見似地動也沒動。她望著他,試著研究他的表情。他一徑把玩著她的頭發,室內僅聞壁爐中嗶啪作響的木頭聲。片刻後他抬起眼楮與她在鏡中四目交會,然後將頭發交給她。「拿去吧。」語畢他轉身走到門邊等著。
喜兒別好最後一支發針後,先戴上帽子並系好帽帶,再往鏡中瞧瞧。這頂帽子真是狼狽得可以,但至少能使「西寶」不再弄亂她的頭發。她抱起正在打呼的鼬鼠,走到公爵那邊。
他正背對著她,雙手背在身後。
「我準備好了。」
他轉過身來但並未看向她,只是伸出手,略微遲疑一下後便抓住她的手腕並打開門。
一個衣著華麗的紅發女人幾乎跌進門內,她身後的兩個女人聯手抓住她的裙子才穩住她。一陣混亂後,她們三個像一群五顏六色的鵝般聒噪地擠進房內。
「噢,公爵閣下!」女人做作地拂拭著她的衣服。「外面的空氣已經讓我快受不了了,所以我才想靠在門邊休息一下的。閣下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閣下是逮到了妳在听壁腳。」他幾不可聞地說道。
喜兒抬眼看他,忍住一個微笑。公爵閣下說了句幽默的話,但他看著那女人的眼神卻是十足公爵的架勢。只是那女人對他的話或目光都毫無所覺,因為她正愕然瞪著喜兒。
女人很快克服了震驚,上前一步將喜兒從頭打量到腳。喜兒立刻便察覺這紅發女人有辦法一眼就猜到她的體重、身高及鞋子的尺寸。
「啊,閣下,我不以為我見過您的您的──」
「未婚妻。」他打斷她,對女人尖銳的抽氣聲充耳不聞。「文艾姬夫人、衛吉妮小姐、丁夫人人,容我引介梅喜兒小姐。」
「蘇格蘭人!」艾姬夫人扣住自己的喉嚨,彷佛喜兒有兩個頭似的。若不是為了公爵,喜兒或許會給這女人的無禮適當的回敬。
艾姬夫人和她的兩個同伴往後退,臉上寫滿了驚惶。喜兒望著她們,納悶著她們若知道她是個蘇格蘭女巫會有什麼反應。她看著那紅發女人的鼻子,心想或許她該送她一個瘤。
但她未及想象那個情景,公爵已拉過她的手挽在他的肘彎並用一手蓋住她的。「妳若不介意,夫人,我們得去出席一個婚禮。」
他陪伴喜兒走出門口,然後停下來望著喜兒。「可惜妳的祖父母伯爵與伯爵夫人不克前來,親愛的。」
喜兒听見她身後的艾姬夫人倒抽一口氣。她強忍住笑,隨著一臉滿意神情的公爵走出去。穿過客棧大廳時她抬頭看看他,只見他正直視前方,堅定的下顎展示著公爵的尊嚴,他的手依舊保護似地搭在她的上面,這一刻,喜兒感覺她英俊的公爵彷佛又長高了一呎。
第六章
位于克羅西村北端的小教堂是幢有白色尖塔的石造建築,堂外同樣石材的牆上爬滿了覆霜的長春藤,四周的草地、樹林及屋頂上也是一片雪白。但室內,在越過鉛框玻璃和一排排胡桃木長椅後,鍍金燭台與白色大理石瓖銅的洗禮盆給人的感覺是溫暖,這其中唯一的寒霜出現在轉身看見那些不請自來的婚禮賓客的新郎冰冷的藍眼中。
牧師開始進行儀式時,他們像一群麻雀似地吱吱喳喳地走進教堂並坐在最前排,牧師只得提高聲音以壓過艾姬夫人。等那些不速之客安靜下來時,新娘和新郎早已說完誓言了。
鮑爵將他的圖章戒指套在喜兒的手指上,並握著她的手以免戒指滑月兌。她看看他的臉,但他的表情並未透露任何情緒。公爵的右手邊,喝醉了的伯爵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自從公爵告訴他的朋友喜兒即將在一小時內成為他的公爵夫人後,多恩伯爵已這麼打量了她好幾次。
「經由主所結合的,凡人不得將之分開。」
他們身後傳來一聲其戲劇性足可媲美麥克白夫人的啜泣聲。公爵繃緊了下巴,而喜兒則是忍不住回頭看一下前排的那幾個人。
艾姬夫人正以蕾絲手帕掩臉啜泣著,她那一臉困窘的丈夫則徒勞無功地在拍她的肩膀。她坐在另一邊的兩個朋友直勾勾地盯著喜兒,令她自覺有如釘在紙板上的蝴蝶標本。但她還沒時間多想,公爵已捏捏她的手要她注意,原來牧師在向他們致賀。
「祝福您,閣下。」
喜兒等著她丈夫回答。長長的沉默後,她抬頭望向他,他朝正期待地看著她的牧師點點頭,然後伸臂攬住她並傾身下來。「小蘇格蘭?」
他那親昵的口吻使她的血液頓時化為暖溶溶的蜜糖,她抬頭望向他。
「他是在同妳說話,現在妳是公爵夫人了。」
她但覺滿臉發紅發熱,不禁避開視線喃喃道︰「謝謝你。」
「噢!好個可愛的淑女!」艾姬夫人擠開子爵站在喜兒旁邊。「妳的親人不能來真是可惜啊。」她拿手帕在喜兒臉前揮著,然後湊上前,目光突然變得犀利。「他們是誰呢,親愛的?」
「是閣下。」公爵糾正她,他的聲音有若冰冷的鋼鐵,胳臂則保護地攬著喜兒。
艾姬夫人不由得後退一步。喜兒確信若換作其它人面對那樣的神情與語調,只怕早就逃之夭夭了,艾姬夫人顯然勇氣超凡。
「啊──啊,當然當然,請原諒我,閣下。我再清楚婚禮如何使人失常不過了,對不對呀,亨利親愛的?我已經嫁掉三個女兒了。」
「是為她們買到丈夫。」多恩伯爵對塞莫子爵大聲「耳語」道。
一徑說個沒完的艾姬夫人根本沒听見。「而且我自己結婚也沒多久呢。」
「至少四十年了。」多恩喃喃道。
「當時我的親人都參加了婚禮,我母親──」
「是頭噴火怪龍。」伯爵低聲道。
「她就想辦法消除我的緊張。話說回來,妳母親並不在這里,不是嗎,親──閣下?」
亨利爵士一定是看見了公爵鞭子般凌厲的眼神,因為他扯扯他妻子的手臂,而她的兩個朋友則往甬道退去?
「這場婚禮是私人的,妳可以從那扇門離開。」公爵朝教堂大門點點頭。
「呃,我從──」
「該走了,親愛的。」亨利爵士一手掩住他妻子的嘴將她拉向甬道,她在他手下憤怒地咕噥不休。
直到門再度合上,公爵才再轉向喜兒,眼神也柔和了些。「我們還得在登記簿上簽名,之後我保證我們會盡快離開。」
「閣下?」
「亞力。」
「亞力。」她重復道,他的名字念起來的聲音令她體內奇異地騷動起來。「拿去吧,」她把戒指還給他。「我怕我會把它弄丟了。」
他望著她伸出來的手,他的戒指大得佔據了她手心的一大部分。他把它拿起來戴回他指間。「我會盡快請人再打造一只戒指。」
「我並不需要──」
「妳是貝爾摩公爵夫人,就應該戴一只合乎妳地位的戒指。」說完他托著她的手肘領她走向聖壇右側。兩人分別在簿上簽下名字後,公爵將筆交給他的兩個朋友。子爵簽好名字後立即向公爵道賀並殷勤地祝福她。她挺喜歡他的。雖然生性緊張,但他卻有雙仁慈的眼楮與誠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