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有種想尖叫得連屋頂部被震塌的沖動,但卻只做了個深呼吸。
某個東西在她身後板條箱的角落飛奔而過,她趕忙抬起腳抱著膝蓋查看地板。一陣寒意襲向她的手臂,她開始顫抖地想象著那些和她共處一室的是什麼東西……還要好些天……而且單獨的……她等著它再度出現。
山姆無法置信地看著游擊隊的領導人,他簡直無法相信他剛才所听到的。「什麼叫你不要她?她可是值一大筆贖金,安德!」
「我不在乎她會帶來多少披索,我只在意這將會為我們的計劃帶來多少麻煩。」龐安德——卡地布南的叛軍領袖——在桌後停止踱步,不悅地直視山姆的眼楮。「你犯了一個錯誤,我的朋友。如果我們利用她要求贖金,你的政府會要了我的頭,而她的父親則會在一旁觀看。誠如你所說,西班牙人已為我們帶來太多麻煩,我們需要來自美國的任何支持,這可比贖金重要多了。賴大使擁有太大的影響力,我不能冒險失去美國這個靠山,大多數菲律賓人長久的努力可不能毀在一些橫財上。」
山姆望著游擊隊長踱方步,所有得到獎金的希望都像風中的燭火一般快速逝去。他突然有種捶打某些東西的沖動,只得將拳頭塞進口袋里。「那我們要拿她怎麼辦?」「不是我們,」安德若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是你。」
山姆吃驚地愣了一會兒,然後開始向後退,雙手伸在前面。
「哦,不,不要找我。我已經被她纏了好幾天了,讓別人帶她回去,我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牽扯了。」
「你帶來的,你就必須帶回去。」
「如果我拒絕呢?」山姆忽然有種四面楚歌的感覺。
安德臉色一變,憤怒明顯地浮現在臉上。「那你就得不到任何酬勞。」他的拳頭重重落在桌面上。「傅山姆!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我需要美國的支援,如果我的手下帶她回去,看起來會像是我綁架了她,而不是古貴都。」他開始邊踱步邊說話。「也許你不想做,不過你還是必須帶她回去,因為你是美國人,可以說服他們我和這件事一點關系也沒有。」
「讓吉姆去,他跟我一樣是美國人。」
「不行。」他舉起一手,一副山姆得了失心瘋般地看著他。「如此一來,那個女孩將無法……純潔地回到家。你和我一樣清楚將女孩放在離他一英尺內的地方,不到十分鐘她就會躺在他身下了。不行,你要帶她回去。」他頓了一下,然後與山姆視線相對。「她還是完好的吧?」
「嗯,我可沒那麼笨。」山姆握緊口袋里的手看向窗外,卻沒有注意到天黑,反而想起一雙指控的藍眸。
他不喜歡這樣,也不喜歡再度和她一起旅行的想法。他失算了。安德是對的,不過這並沒讓整件事情比較好忍受,也沒減輕他想揍扁某些東西的。
獎金沒了——那能讓他在罪惡感中好過些的東西,而且他身為佣兵的那一面對免費送她回去並不感到高興。再者,由于他錯誤的判斷使他的工酌揣岌可危,而他身為軍人的自尊也因此受到損害。以往他從未讓自己陷于這種處境過。
總而言之,為了送她回她父親身邊,他又將與她糾纏不清了。這件工作將比以往更困難,因為從他和吉姆的對話中,她已經知道了他所有的計劃。唉!他的大嘴巴可真的搞砸了一切。
他轉身倚在牆上,裝得毫不在意地說道︰「我們可能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
「她知道了。」
「她知道什麼?」
「我打算拿她換贖金。」
安德咒罵一聲,然後含糊地說了句菲律賓土語。
「你說得對,我是太笨了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那女人有本事將馬基維利ヾ變成低能兒。」
ヾ譯注;意大利政治著述家,著有《君王論》一書。
屋內一片岑寂。山姆沉思地揉揉前額,他必須想個辦法彌補他的過失。他又想了一會兒,回憶他和吉姆的對話內容,她絕對知道他將拿她換贖金的。
不,他修正剛才的想法,她只知道他會得到報酬。他一躍離開牆邊走向指揮官的桌子,雙手置于左右兩邊桌角,傾身告訴安德他的主意。「她只知道我計劃帶她來這里拿錢,我們可以說服她這一切只是一場誤會。」
「我們?」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們必須讓她知道我們計劃送她回她父親身邊,而且不要贖金。不過你必須幫我,我們必須讓她以為我所提到的錢是指我救了她的獎金。」山姆停了一下,忽然記起一件他差點忘了的事。「你想懸賞發出來了嗎?你也許可以說服她父親發出懸賞。」
看他的指揮官一眼,山姆就知道自己是拿不到一分錢的,不過他體內芝加哥街頭小表的那一部分仍願孤注一擲。他聳聳肩說道︰「算我沒提這件事好了。」「狗改不了吃屎是嗎,我的老友?」安德笑了笑,然後在桌後坐下。「只要能說服她,無論做什麼都可以。我會寫信給她的父親,告訴他我們找到她,她很安全。至于你呢,則是個將帶她回家、值得信賴的美國人,我會替你安排一下,以防大使突然想會見你,我不想讓他或其他人知道我們的位置。槍支隨時會到達,我們可不能錯過那艘船。」他抬頭看著山姆。「我也會告訴她我們只是關心她的安全,我會幫忙說服她有關懸賞的故事。不過在我們有她父親的消息以前,她可是你的責任。西班牙人越來越接近了,我有太多的事要做。」
懊死!為了這個命令,他是注定要和她糾纏在一起了。
「她在哪里?」安德問著。
「我把她關在補給屋旁的小屋里。」山姆惱怒地回答。
一陣大大的敲門聲自門口傳來,門開處一個士兵走了進來。他先挺直肩膀朝安德行禮,再來是山姆。「那個女人逃跑了。」
他們只花了十分鐘便找到她了。
可是足足花了五個人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才完全將她身上的倒鉤鐵絲柵欄剪開。因為只有一把火炬,這項工作便更加困難了。山姆猛然合上他的懷表,將之放回襯衫口袋里。他彎腰拔起插在地上的火炬,然後直起身將火炬舉高些,讓那些人能看見黑暗中的東西。他將穿著靴子的腳擱在在營區邊緣五層高的沙袋上,看著賴蕾莉小姐被拉出柵欄的過程。她八成是想從用來防御敵人入侵的螺旋狀鐵絲留下爬出去。因為當他們發現她時,她正像只粉紅色的蟲憤怒地被裹在鐵絲繞成的繭里。山姆看來,幾乎所有銳利的倒鉤不是鉤住就是纏在她的衣服及頭發上,而其他沒纏到她的腳的鐵絲則像釣魚線般糾結在她的腳和手附近,至于她的雙手則各持著一根鐵鍬。
看了她一眼,他立刻知道他絕對拒絕再度和她一起穿越叢林。如果一定要送她回去,他寧可帶她走山路。如此一來,他大可將她塞入一輛牛車里,和她一起騎回馬尼拉或任何她父親所指定的地點。山姆才不管他們是否必須要穿得像農夫、土著或西班牙人,總之他就是不要再和她一起進入叢林里,門都沒有。
那些人終于清除完她身上所有的鐵絲,其中一個將她手中的鐵鍬拿走———這是件山姆很感激的事。因為他有預感,只要找到機會她會將它揮向他的。
他們邊笑邊說著土語地將她拉起來。她甩了甩頭看了他們一會兒,臉上浮現出困惑和一點恐懼的表情。那些士兵仍繼續對她露齒笑著,山姆看到她僵硬的肩膀松弛了下來。她當然不會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他們正用土語笑她是只喝醉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