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他咬牙說道。
她真的閉上了嘴,而且眼楮睜得像披索銀幣一般大,幾乎佔滿整張小巧暈紅的臉。他朝旁邊一看,兩雙長靴自馬車旁跑過,他全身緊張起來,肌肉開始僵硬。他的身體不自覺地更往下壓了些,她要命的小腳摩擦著他悸動的腿。他對她皺皺眉頭,她像無風帶海洋般靜靜地躺著,眼楮卻朝馬車外的地面瞥了一眼。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車旁士兵的靴子,他們正在交談。他小心地想偷听他們的計劃,她卻在他手下咿咿唔唔地想說些什麼,于是他更用力地掩住她的嘴。
「不要出聲,」他以致命的低語威脅著。「否則我就殺了你。」
她的視線又投向地上,然後他看到她的扇子正躺在一個士兵的腳邊。如果那人彎腰撿它,就會看到他們了。
山姆回過頭來看著她,等待著。她瞪著他的眼罩的模樣令他想笑。自他失去一只眼楮後,女人對他的眼罩總是有很多反應,有些是反感,有的則是好奇,就像這個金發女郎看著他的樣子——又好奇又害怕。這些對他而言都無所謂,如果她感到害怕,那她就會閉嘴,而這也是他此時此刻最在乎的一點。
游擊隊繼續討論,他也注意听著。他們知道他就躲在這附近的某處,計劃散開來徹底搜查整個市場,一輛車接一輛車的,而且還要查看車底。他現在就必須離開這里。他望向身後的那串馬車,然後是前方的角落,那里沒有馬車卻擠滿了人。越過那里左邊有幢磚砌的大教堂,右邊則是一排磚造倉庫,而兩者之中是小巷迷宮——他的目標。
他做了個深呼吸,抽出彎刀舉至離那女人的臉僅約一英尺的上方,她停住呼吸,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恐懼。「不準出聲,否則我會用這個,懂嗎?」
她點頭,藍眼睜得大大的。
他拿起她脖子上的陽傘換上彎刀,低語道︰「我現在要把手拿開,如果你發出半點聲音,我就劃開你甜美的喉嚨。」
緩慢地,他把手自她嘴上拿開,同時將彎刀冰冷的鐵片安置在她發紅的頸上。她沒有出聲。他抑下一個勝利者的微笑,繼續以致命的凝視盯住她。他防備地把陽傘幣在他的皮帶上,他已經和它有過太多密切的接觸,可不想給她機會把它當成武器。他的左腳朝排列在車後的大簍子移動,設法用腳推開其中一個,空出一個能爬過去的空間。
「現在我們要慢慢的起身爬到那個地方,了解嗎?」
她看著那個開口,然後害怕地看回他的臉。她困難地吞咽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他緩慢地離開她身上,但仍用膝蓋抵住她一邊的大腿,如此一來她就無法朝反方向滾出去。「轉過身去。」
在他的命令下,她雙肩一扭。
「轉過去!」他咬牙重復一遍,威脅地先輕壓一下彎刀,然後才稍微舉起讓她轉身時不至于割到自己的喉嚨。
她轉身趴著。
他甩彎刀抵著她的頸後坐起身來,小腿因受壓而悸痛。「跪起來。」
她並沒有遵行。
「我說跪起來,現在!」
「可是刀子……」她喃喃指出她為何不動的原因。
以一個流暢的動作,他的手臂繞到她的肋骨下方,把她拉起來靠在他胸前,重新將刀子置于她微微發紅的雪白脖子上,她的頭因而向後靠在他肩膀上,她的背靠在他的肋骨上,而她的下肢則倚偎在他的鼠蹊間。
他就這樣抱了她好一陣子,聞著她的氣味——混合著梔子、麝香以及一點女性的憂慮。他的呼吸越來越淺,他俯看著她,她的皮膚好蒼白,已經害怕得失去血色。但她並未對他的凝視畏縮,她也凝視著他,于是他注意到她的眼楮,它們是種特別的水晶藍,一種高山上冰雪的顏色。她的呼吸和他的一樣淺急,正自她飽滿干燥的唇間逸出。他的視線盤桓在她小巧的下巴,然後下至她雪白的頸項,集中在因偏著頭而露出來的藍色靜脈。他看著她頸上急促鼓動的脈搏,他自己的脈搏也開始加速,就像在竹林中時一樣。
兩雙士兵的靴子砰然走過,山姆拉開他的視線,片刻後他朝那空地點個頭。
「走。」
他們爬了出來,山姆一只手臂環著她,另一只手以威脅的姿勢舉著刀。陽光照進他眼中使他一時看不見,他拉著她緊靠著自己以確保她不會逃走。他可以感覺到背後靠著的簍子,等待他的視力調整過來。而當視力恢復後,放眼望去他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人群。
「現在!」他說著,拉著她俯身沖向小巷。
這女人突然變得像鉛一樣重。
「跑啊!」他命令著,然後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該死的鞋跟像生了根地釘在原地。她只是一直搖頭,眼中流露出完全的恐懼。山姆曾在將死的人臉上看過這種眼神。
他拉著她向前走了幾英尺,然後她向後拉扯他的手臂,使他們兩人都停下了腳步。
他必須迅速把刀挪開才不致割斷她愚蠢的喉嚨。那千鈞一發的一瞬間令他吃了一驚。此時兩個士兵,一個自左、一個自後面同時襲向他,山姆像個魔鬼般全力反擊。
一只手臂箝住他的脖子、緊壓著他的氣管向後拽。他手伸向後抓住那個士兵的頭。他今天真幸運,沒有鋼盔,他把頭彎向前,然後用力往後撞向對手的前額。他甩甩自己的頭想使頭腦清楚些,然後轉過身來,舉起拳頭準備應戰。那士兵茫然地向後退了幾步,山姆以一記上鉤拳擊倒了他,這一拳可是連拳王蘇利文都會覺得滿意的。
另一個起身再度攻擊他,山姆的拳頭擊中他的脖子,他跌落于他俯臥的同伴身邊。揮掉自破裂的嘴唇流出的血,山姆轉過身,有五個士兵正從那女人身邊逼近,而她卻看起來一副快嘔吐的樣子。
不管她了,他想著,朝小巷而去。他無視身旁來往的人群,沿途推擠到達目的地,屋檐使得小巷的入口籠罩在陰影中。他拐過轉角,知道他終于安全了。
然後他听到她的尖叫聲——整個世界都可以听到這女人的尖叫。
常識教他要跑得越快越遠越好,然而良心卻阻止他繼續前進。他的小腿抽痛,他的手也疼痛不堪,而這兩種痛苦應該能警告他了。
她是個麻煩。
麻煩再度尖叫,聲音大得足以震毀一道牆,高得足以粉碎玻璃。他扮個鬼臉。他不能丟下她,雖然她也許是個麻煩,但卻是因為被看到和他在一起而惹上麻煩的。
他退回陰影處觀望了一下。有兩個士兵抓著她,另一個正用大刀抵著她的臉頰,令她面無人色。沒錯,她真的有麻煩了。雖然他也曾以相同方式威脅過她,不過他是不會真的對她用刀的。
但這些人會。
第三章
她快吐了。
可是現在不是時候。前一刻她還站在叫喊的異國士兵面前,被大刀抵著臉頰,下一刻卻被一只強壯的手臂環住腰舉起來,猛然抵向一個平坦堅硬的男性臀部。她本能地試著想掙開去,但緊箍著她的這只手就像樹干般頑強地把她釘在他身上。她熟悉這手臂的感覺,是那個帶刀的獨眼男人回來了。
由于他抱著她轉來轉去,她的胃開始翻攪起來。他以單腳旋轉,另一只腳抬起來狠狠踢向一個曾威脅過她的卑鄙士兵。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痛哼、申吟及拳頭落在肌肉上砰然的聲響在他們四周此起彼落,但除了那些穿著制服的身軀飛落地上的影像外,她什麼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