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母對方東美的表親——修婉蘭更是羨慕,修婉蘭目前擔任修氏企業的總裁,修氏健康機構不但在美國有良好的發展,也成功的打開了亞洲市場。
「總之,修小姐不但是超級美女,也是超級有錢人。」這就是她所妒羨的——有錢人!
保母非常羨慕修婉蘭今日的成就與地位,雖然,她也同時知道婉蘭的痛苦與麻煩。
修婉蘭與孫嘉誠?怎麼可能?他們相愛,更十分相配。
孫嘉誠在修澤明去世時,給了她百分之百的支持,媒體上一再說,他們是標準的患難夫妻。
「患難」這兩個字或許不十分恰當,但是如果沒有孫嘉誠百分之百的支持,甚至犧牲了自己學業,修婉蘭很難憑一己之力度過難關。
那麼好的感情,也——離開了。
是誰背叛了誰?
也許沒有人背叛,感情的事情並不全都以背叛為結束,有時候,只是淡化了。不合適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安慰婉蘭?
回首前塵,只能說,命運——真是奇怪的東西。
我們以前是無話不說的知交,而現在,我們又有什麼可說的呢?
※※※
跨年舞會是請公關公司籌備的,非常豪華,都是貴賓。
保母雖然不是貴賓,但她也自有樂趣,她帶我到與大廳相鄰的小會客室,那里有個窗子,居高臨下,舞會有什麼動靜,在窗里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贊成偷窺貴賓,可是小小孩表示,如果不讓他看,他就會想盡辦法搗蛋。
舞會之前是餐會,方東美以艷冠群芳的姿態出現,起初。賓客們在她出現前都竊竊私語,當祖英彥伴她下樓時,華麗的禮服與無懈可擊的化妝令所有的來賓都屏住了氣息。
我注意到小小孩的眼楮睜得大大的,非常以他的父母為榮。
祖英彥看起來十分特別,海濱初會時他只是個英俊聰慧的大學生,第二次相遇,也只不過是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但現在不一樣了,完全不一樣了,他成長了,除了深沉的氣勢之外,他多了一些東西。像是……風霜。
一道道的大菜從廚房移向貴賓的餐桌上時,小小孩也津津有味的吃著他的零食。
我注意著方東美,她雖然艷光照人,但卻吃得很少。
我心中突然一動,我想起佣人們之間的流言,戒毒是個障眼法,她並未成功。
修婉蘭卻不同,和孫嘉誠的婚姻使得她更成熟,充滿知性的美令她神采奕奕。
我真希望修澤明還活著,他如果見到了婉蘭承襲了母親的美貌與父親的氣勢,一定會很高興。
想起他,我的心緊緊一縮,今生今世,我再也不可能遇見像他那樣的人了。
祖英彥在這時微微抬頭,他當然看不見躲藏在窗後面的我們,我的心髒還是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團。
他的臉英俊無比,而且酷,十分的酷。
我別開臉去,回憶只能讓人心碎,他已不屬于我,永遠不再屬于我。
舞會開始時,已經快半夜了,小小孩哈欠連天。
舞會演奏的第一支歌是「惡水上的大橋」。
啊!這支歌,這支初會在海濱時,祖英彥常用吉他彈給我听的歌,七年前我在公司,恍然若夢的曲子,現在,又同樣響起了,祖英彥夫婦站起身……
我抱住了幾乎睡著的小小孩,忍住了所有的淚。
我把小小孩抱上他的床,好好看了他一會兒,才關上房門,走到外面,月亮的光華淡淡灑了下來,照映著庭院分外明亮。
曾經,在我的少女時代,也是有著月光的,但,我的少女時代過去了,月光——也不一樣了。
我沒有再回去窺看舞會,從般若園的那天開始,我早已跟祖家夫婦劃清了界線。
※※※
舞會的第二天,我見到了修婉蘭。
她找到機會約我在蓮花池畔見面。
婉蘭先到,側坐在池畔的涼亭里,瞬間,我幾乎以為坐在那兒的是她母親,臉孔、姿態、甚至于微笑,都是朱阿姨的翻版。
見到她,我應該高興才是,不管發生了什麼,畢竟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但,我竟然有著被冷風吹拂過的驚栗。
我用力搖搖頭,把這奇怪的感覺甩掉。
坐定後,她望著我,我們誰也沒辦法先開口。
有些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但總有些東西沒有過去。
「你好嗎?」良久良久,婉蘭吁出一口氣,眼中淚花一燦,露出了微笑,「我能夠——幫你什麼忙嗎?」她困難地問。我嘆了口氣,如果她能幫上忙,我還會不求她嗎?
「為什麼——你會在般若居——」婉蘭問,臉一下子紅了,她在替我不好意思。
我泰然的回答,是在做小小孩的家教。
婉蘭不再問了,她是聰明人,知道我不願意回答,再問也是徒然。
「這些年——你都在做什麼?」她問。
如果我做了什麼大事,一定會傳進她耳里,若是庸庸碌碌混日子,又有什麼報告讓她知道的必要。
「你——變了很多。」她小心的說。
是嗎?我笑一笑,每個人都會改變的。
「他一直喜歡你。」
我的心一震。
婉蘭說,她也是後來才知道我們的事,修澤明走得很匆忙,什麼都沒來得及交待,她試著用一切線索替他處理事情,才不致于被有心人蒙蔽,保住了產業。
她所找到的線索之一是修澤明的日記。
我的臉一下子紅到耳根,修澤明有寫日記的習慣,但我從沒看過,也沒想到他會把我們的關系——寫進日記里。
「他是真的喜歡你。」婉蘭說,他這一生從沒這麼喜歡過誰。
「包括我母親。」
我低下頭,這樣隨便的談論婉蘭的父母,讓我覺得有嚴重的罪惡感。
「我不是說他不愛她,但那感覺和對你的不一樣,我只是想告訴你,他——喜歡你。」
婉蘭的最後這一句「喜歡」,是在嘴里咀嚼了再三才說出來的,表情非常奇怪,甚至讓人覺得有一絲——妒嫉。婉蘭說︰到了某個階段,賺錢的游戲會令人變得毫無樂趣可言,修澤明在關鍵階段停下來問自己,生命過了大半,錢一輩子也花不完,人生究竟有什麼意義?
婉蘭說,她把日記隨著修澤明的棺槨下葬,那是一個男人最後的愛,最終的記憶,她覺得只有這樣最好。
我心胸中的痛苦,一波接著一波,如果……如果修澤明不離開人世,我的人生不至于這麼苦惱?不!也許更苦惱些……婉蘭一定很難接受,這也不能怪她。
修澤明自己當年都難以接受。
我想著當年修澤明在日記上寫著無法與任何人啟齒的感情,心頭一陣熱,淚不禁涌了出來,但我不願當著婉蘭滴下,轉過頭把它逼回去。
修澤明是我生命中最深沉的愛,盡避這個夢碎了,但夢的碎片沉落于靈魂的湖底,永遠永遠的在那里了,沒有花圈沒有任何哀悼辭,只是在那里。
我也不接受任何人的花圈與哀悼,即使是婉蘭。
「其實——」她也低下頭,不讓我見到她眼中的淚光,「我感激你——為父親所做的,他的一生,都在忙碌中度過,從沒有過什麼快樂,你是唯一使他得到過幸福的人。」婉蘭說,「你給他的,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當初,我是願意連生命也給他的,如果老天憐憫我,應該在那時就讓我隨他去,不再回人間,也不在人世嘗盡酸甜苦辣。
婉蘭一定也恨過我,只不過她的恨、嫉妒、不信任……隨著歲月而消逝,我們現在已經是陌生人了。
愛、恨……一切的一切都隨風而逝,我的胸口陣陣激蕩,久久不能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