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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愛麗絲 第16頁

作者︰姬小苔

所謂的小生意,也不見得是賣茶葉蛋、枝仔冰,還記得我們上回做了許多紗龍穿,結果有外地人來看見,追著我們要買。

我鼓勵祖英彥,只要我們還有一雙手,就是吃用不完的寶貝。

祖英彥被我連比帶作,生動的演說內容逗笑了,抱住我,輕輕地搖著︰「你說得對,我們都是成年人,餓不死的。」

一個那麼高尚的人,說出「餓死不餓死」的泄氣話,我心里難過,也不敢表露出來。

他的頭輕輕頂著我的胸口,我敞開領口,主動地誘惑他,他吃驚極了,我低下頭,像小鳥般,啄啄他的頰,啄啄他的唇,又啄啄他的鼻子、耳朵,他被啄得發癢,索性狠狠地壓下我,死命的吻著。

我們一下子就放開來,拼命地去要求對方,承受著對方。

我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他,向上蒼祈求著,千萬讓他留在我身邊,讓我們在一起……我心中不斷胡亂地喊著。

他似乎听見了我的喊叫,俯下臉來吻我,我們密密地結合在一起,恍若在天堂里。

※※※

一早,祖英彥騎著腳踏車出去了,今天我們分工合作,他負責采買,我大掃除,正忙得不可開交,一位不速之客光臨了。

竟是方夫人。

方夫人一身優雅的瓖滾邊旗袍,珍珠項鏈,薄施脂粉,寬大的太陽眼鏡遮住了那雙已略顯憔悴的眼楮,在這小鎮上,她的華貴雍容更使人驚艷。

「不請我進來?」她微笑。

乍一見她,我一陣頭皮發麻。

她大大方方地進了屋子,瀏覽著四周,「這房子——很漂亮,英彥設計的?」

我月兌掉打掃用的口罩、帽子,雖然祖英彥說過,他已與方東美解除了婚約,但終究方家也不見得甘心,我必須謹慎些。

「其實知道你們過得好,我也安心。」方夫人的表情更和藹了,但愈和氣,愈讓人覺得她深不可測。

我問︰「喝點什麼?」

她要了咖啡。

我點了酒精燈煮咖啡,香氣慢慢飄散。

不論她費盡心機說些什麼,我都小心應付,因為我不相信她。光是這次她在信合社使出的手段,就一定還會千方百計阻撓我們。

「我想,你一定對我有誤會!」方夫人直視著我,「那不是我的意思,是祖家老夫人的意思。」

「我不懂您指的是什麼。」

「李小姐這麼聰明的人,會不明白?」方夫人精明的笑,「英彥去信合社上班,祖老夫人——不大贊成。」

有錢有勢有身分的人家,不管手段怎麼樣,講出話來倒一定是特別的含蓄。

這句「不大贊成」,學問非常之大听得人心里再不願意,也只有甘拜下風,幸好只是不大贊成,倘若是「很不贊成」,我們恐怕命都沒有了。

「祖家老太太說——」方夫人一點也沒有冷場,這是她第三次提到了祖家的大家長,我在報上看過老夫人——祖張雯英女士,她和祖老先生都是早期的留學生,在上海一齊創辦事業,到台灣後,祖老先生不幸去世,祖英彥的父親當時只有十多歲,老夫人一個人撐到獨子念完碩士,但還沒享兩年清福,愛子與媳婦在車禍中雙雙喪生,留下祖英彥,老夫人重出江湖,之後的二十年,全是她老人家獨力支撐,是當今企業的女強人,更是一頁傳奇。

如果我是她老人家,將心比心,也絕不會對祖家唯一的繼承人在鄉下信合社上班感到滿意。

「我說過,老太太的年紀大了,力不從心了,可是英彥一天不回去,她就一天不能退休,關于這一點,我相信英彥一定同你說過。」方夫人那雙曾經美麗過,但現在只殘存著疲態的眼楮銳利地看著我。

不!祖英彥從未跟我提過他跟家里還有聯系,我看著方夫人,莫非——她是在挑撥?

「沒有嗎?」她笑了笑︰「我想,也許英彥怕你擔心,這孩子——最大的缺點就是心好,太過善良。」

是嗎?

「年輕人,見識總是差一點,看法——也看不了太遠。」方夫人又打量了一眼房子。

她是在罵我眼光短淺哩!

「更何況若不是跟我們站在同一水平上的,更難了解我們的處境。」她嘆了口氣。

我不是上等人,更不是方東美,當然不了解豪門貴族的處境,難道祖英彥也不懂嗎?不!據方夫人的意思,是我帶壞了他,而直到現在,我還不識好歹。

「不論為了什麼,光是盡孝道,英彥也該回去了,在外頭玩得再久,也得收收心,你說是嗎?」方夫人說到這里,優雅地站起來,「我話就說到這里,相信你會明白。」

我看著她,這是個不速之客,但我是主人,應該有送客的禮貌,我正要站起來,忽然,一陣暈眩,我胃里好一陣翻,不由干嘔了一聲,一定是昨天吃壞了。

方夫人收起了笑,對我的無禮非常不高興,死死地瞪了我半晌,倒抽口冷氣,這才裊裊婷婷地走出去。

我繼續坐在那里,等暈眩過去,然後我繼續打掃,把所有地板都拖了,桌椅也都抹干淨,祖英彥還不回來,我索性連窗子都擦了,還是不見他的人影。

這個大少爺,只不過是去買點菜,看看他買到哪里天都黑了……咦!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我心里更加不安,莫非,真的出事了,我再也騙不了自己。換好衣服,背起皮包就走,一口氣跑到了派出所,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警員看見我,立刻說︰「你來得正好,黃昏時有個外地人把這部腳踏車送來,指明要交給你。」

腳踏車,我回頭一看,正是祖英彥早上騎出去的,車子好好的,沒有任何損壞,但,祖英彥呢?

正在驚疑不定,崗哨上的電話響了,警員去接听,只見他又急得撥給消防隊,當他說出發生火災的地址時,我大吃一驚。

「海景路,海景巷——路。」不正是——

一路上我心急如焚,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但當遠遠看見海景路在黑暗中冒上了漫天火光,我的心整個涼了,天!

我們趕到時,消防車已經來了,粗大的水柱噴向漫天大火,不到十分鐘,就把一場火徹底澆熄,剩下嗆鼻的煙氣,和燒得烏黑焦爛的殘駭。

那些長條形的地板,漂亮的木頭窗戶,印染了家徽圖案的簾子,祖英彥親手做的家具……全都在火災中化成了灰燼。

我呆呆站在那里,完全失盡了力氣。

就在失去祖英彥的這一天,我也失去了他為我建築的房子。

我沒有哭,沒有再進那個什麼也不剩下的火場,只是全身發抖。

※※※

警員把我安置在鎮上唯一的旅舍,現在,一切都跟以前一樣了,初來這小鎮時,我們也是一無所有,住在這旅舍里。

可是,我心里仍然抱著希望,就算是祖英彥被綁架回去,那也非出于自願,他絕不會背叛自己的感情。

不論如何,我應該等他回來。

失去房子,並不算什麼,只要祖英彥能順利回來,我們可以再申請執照,再蓋一棟,就算是為了躲避祖家不能再蓋了,我們還可以到更遠更荒僻的地方去,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打起精神坐起來,擦掉眼淚,把皮包整個倒出來,里面有我的存折,定存單,銀行保險箱鑰匙,還有所有的證件。

這些東西如果重新申請,可得忙好一陣子,我收拾好,天一亮,就到廢墟去,只要他一回家,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

火場的情況可說是慘不忍睹,黑夜里被焚燒過的一切都現出了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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