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也快離開台灣了,不能太不近人情。」
「他答應了第一次,日後就月兌不了身。」我嘆口氣,站起身。
「你不吃了?」
「阿唐,你的心眼太壞,非看我變成超級大胖子才甘心?」我瞪她。
「這又怎麼了?」她喊冤,卻笑得鼻子眼楮都皺到一塊兒了。
「我吃了整整一大碗飯,兩碗湯。」
「還剩下這麼多萊,你都不幫忙。」
「謝啦!要胖你自己胖去。」
「你去哪里?」
「睡覺。」我打哈欠。昨晚趕了一夜工,再不睡真會倒下去。
「吃飽了就睡覺才胖人呢!」
「依你看我還該去跑步以助消化不成?」
「至少也該去走走。」
「可惜綠碧不在了,否則出去散散步也好。」
「你怎麼知道綠碧被送走了」她奇怪地問。
「我既不瞎也不聾,它不天天來纏我帶它出去跑,當然是不在家。」
「是少爺送走的。」她開始收拾桌子,「老太太去世的兩天晚上,它夜夜都哭,大家都說不吉利,我問了少爺,少爺就說沒空照料,送走也好。」
「送到哪里去了?」
「陳小姐那兒。」
「陳小姐?」哪里跑出個陳小姐?
「那個在醫院做特別護士的。」
「哦!陳嵐!她住在哪里?怎麼有空地方養狗?」
「她住在碧湖新村,那里空氣清新,地方又大,綠碧高興得很。獸醫本來就說它肥肉太多防礙心髒,這下天天有人遛它,它結實多了。」
「碧湖新村?那不是國會議員的住宅嗎?」
「她父親是國會議員。」
「她的家世這麼好,怎麼會去做特別護士這般辛苦的工作呢?」
「我也問過她,她說這是她的興趣,她喜歡幫助別人,尤其是有病的人。」
「這倒很少見。」
「她本來還預備明年到美國去進修——」阿唐說著說著,卻一下子住了口,匆忙將桌子擦干淨,把空盤子端到廚房。
「你說本來是什麼意思?」我听出語病來了,跟到廚房。
「沒什麼?」她更心虛。
「你跟陳嵐很熟?」
「是呀!」
「她能跟你談這麼多,一定不把你當外人看。」
「我們很投緣。她——認我當妹妹。」阿唐臉更紅了。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咦!你笑什麼?」
「沒什麼。」
「你是不是猜到了?」她大為不安。
「猜到什麼?」
「她——喜歡少爺。」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慕塵是音樂家,人又和氣,有不少女孩子崇拜他。」
「你不——生氣?」
「我為什麼生氣?」
「少爺他——」
「他可以選擇任何一個他喜歡的女孩子,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你不反對?」
「我反對。」
「為什麼?」
「陳嵐太年輕,慕塵不適合她。」
「不適合?」阿唐吃驚,在水喉下沖洗的碗差點跌碎。
「我擔心陳嵐太天真,太多幻想,日後會煩惱無窮。」
「她會煩惱什麼?」阿唐把碗擱下了。
「慕塵天真浪漫。他需要的是一個有智慧能包容的妻子,如果陳嵐跟了他,兩個還都是孩子。」
「是你嗎?」
「什麼?」
「你說的那一個有智慧能包容的人,很像你。」阿唐詫異地看著我。
我立即回房,不再自尋煩惱。
連阿唐也听得出來我話中的醋意,我實在沒有意思了。
阿唐卻趕上樓來敲我房門。
「我睡了。」我應道。
「我曉得,我只是提醒你,別忘了听10點鐘的音樂世界。」
10點正,我打開收音機,找到了「音樂世界」。
主持人說了一番開場白,然後就是流利的琴音,那是李斯特的《大彌撒曲》的伴奏曲。
這支曲子曾被稱為音樂花環上最嬌艷的一束鮮花。
「我把這支曲子獻給我最愛的母親。」音樂完了,響起了慕塵低沉的聲音。
我不想哭,一點也不想,但是眼淚卻流了下來。
我哭,不僅是為了傷心,更是慚愧。我看錯了慕塵,他也許天真,但他絕對有情,他愛秦阿姨,我始終以不公平的眼光看他,他卻從不記恨。
我躺在床上,熄了燈,听收音機中美妙的音樂,和他富于磁性的嗓音。月光從窗外照進屋中,那樣的淒清,那樣的美。
不知不覺的,我竟然睡著了。
睡在優美的幻夢中。
醒來時,琴聲仍在錚錚地響。
覺得不像在人間,能在這樣的樂聲中醒來,白天要吃什麼樣的苦我都願意。
可是慢著,房外仍然漆黑,並未天明,我睜開眼,發現樂聲也非來自收音機。
我揉著眼楮坐了起來。
有人在彈琴,在這樣的深夜,琴聲如怨如訴,如淒如慕。
是慕塵。
我光著腳跑下樓梯,琴房的燈亮著,果然是慕塵,他在深夜彈琴。
我呆呆地站在樓梯上,不敢闖進去,也不知站了多久。
「江楓!」慕塵突然推門出來,「你站在這里做什麼?」
「我,我在——听琴。」我一陣羞澀。
「這很像《紅樓夢》里的故事。」
「你看過《紅樓夢》7」我很詫異。
「妙玉跟寶玉听到黛玉彈琴,寶玉想去看看黛玉,妙玉笑他——世上只有听琴的,哪有看琴的?」
「你10歲便出國,怎會看《紅樓夢》?」
「老實說,我沒看過,我認識的中國字還沒那麼多,是小時候慕竹講給我听的。」
慕竹。
我在樓梯上坐了下來,心中百感交集。
「對不起,我又惹你傷心了」他說。
「沒有。」
「你想慕竹?他當真那麼完美無缺?」他陪著我在樓梯坐下,微微的燈光映著他的側面,充滿了靈氣。
「不管他是不是,他都已不存在了。」我把頭深埋膝上,不再看他的臉。那麼好看的臉,難怪有眾多少女為他發狂。
「也許他太完美,這個世界不適合他的生存。」
「我不知道。」
他的手臂輕輕環繞過來,那麼溫暖,那麼令人安心。
「慕塵!」
「嗯?」
「就這樣抱著我,不要動,好嗎?」
「好。」
他當真抱著我,一動也不動。
那樣的感覺,宛然在夢中。他真有雙會彈琴的手,即使不放在鋼琴上,也充滿了音樂性。
當我抬起臉來時,他的面孔湊了過來,我仿佛知道要發生什麼事,但我阻止不了,真的,我再也沒有力量能管束我自己。
我心中有著強烈的渴求。
似是期盼已久。
正在沖出樊籠。
我們的唇終于密合在一起,那一瞬間,我竟然歡欣若狂,久久不能自已。
他的唇瓣那麼柔、那麼甜,就像電般的觸著我,我發出輕輕的申吟,心房急促跳動著,我模糊地感覺到自己就要死了。
但他好溫柔,不肯讓我死。
他輕輕地移動著,從我的唇吻到頭,吻到額,又慢慢地吻回來,停留在唇上,這回他停得久些,探索得更深些,宛若一只小小的蜂鳥,啄至花心。明媚中,另有一番婉轉。
我該拒絕他,然而我完全無能為力。我像喝醉了般,任他的吻痕漸漸移轉。
他修長的手指撫著我的發,滑至耳際,輕捏著我的耳垂,細致地撫弄著,使人身心為之陶醉。
我們相擁著,再也分不開。
他的重量使我不斷往下滑,但我不在乎,在這一剎那,金石都為之而開,我又能阻擋些什麼呢?
然而他的手解開睡衣的第一個鈕扣時,我警覺了。
「慕塵,不可以。」
他看著我,那迷朦的眼光,使我心神一陣顫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真怕會無力阻止自己。
「為什麼不可以?」他的雙眸如水,那樣的純真。
「因為是錯。」
「我愛你,也是錯?」他的臉頰悄悄偎了上來,像個孩子般,偎在我胸口。
愛。
愛,這個字離我多麼的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