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怎麼樣?」他千考慮,萬考慮,溜出嘴邊的仍是沒法子掩飾的畏懼,他很怕,真的很怕!他沒想到自己會闖禍,而對象竟然是徐宛悌,天啊!他不是沒有幻想過和想想在一起,那有多美啊!現在,看吧!看吧!看他這個天字第一號大混球,把所有的事情都弄糟了,簡直令人欲哭無淚。
「哼!酒後亂性!我是女孩子,本來冰清玉潔的女孩子,現在給你‘做’掉了,我能把你怎麼辦?當然要看你的良心羅!」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冰清玉潔?鬼才相信,憑什麼都賴上他?可是,他痛苦地搖搖腦袋,該死!那時實在是醉得太厲害了!
「我!我怎麼樣?你有本事就還我清白!」她索性大叫大嚷起來。
「你小聲點!」他難堪。
「我為什麼要小聲,被你侮辱了我還要忍氣吞聲嗎?告訴你!花心大蘿卜,想甩掉我,沒那麼容易,你如果膽敢對我不客氣,我不鬧得你家雞犬不寧,鄰里皆瘋才怪!」她撒起潑來。
他听得目瞪口呆,從沒想到女孩子翻起臉來,這麼猙獰,這麼可怕!
想想!想想!他在心中叫。我渾蛋!我該死!我配不上你!我更對不起你!天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今後我還有什麼面目再去見你?
「你裝傻作痴都沒有用!林其平,你給我听好!你是男子漢的話,就給我負起責任來!」她在心中暗自冷笑,林其平啊林其平!你這個傻瓜!你上當了!對付你這只女敕蔥,憑我徐宛悌實在一個小指頭都綽綽有余!盡避你綽號叫小老虎,可是你遇到了我,恐怕連頭花狗都不如。
「我能負什麼責任?」他勉強地恢復了一點冷靜,這種冷靜對他的自尊心大有幫助,「娶你?我既沒有成年,也沒有職業,我的家境又不太富裕,拿什麼養你?」
「我沒有要你跟我結婚,盡避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我只是希望你對我好一點,像個真正的情人。」
他松了口氣,但更多的惡心涌了上來。
徐宛悌看起來只是漂亮、起眼、而趣味很差;可是,當林其平不得不像個小丑般跟在她身旁,扮演情人的角色時,他才發現,她真闊。
純粹暴發戶的闊。
而且闊得很邋遢,比如說她會花好幾千塊去買一套奇形怪狀,丑得像廉價商店中為了外銷哈林區而被退回來不得不大拍賣的服裝,或者買一對只有色盲只會挑中這種顏色的鞋,穿著四處招搖。
小老虎變成了全鎮的笑柄。
即使是他再難看再冷漠的臉色也不能予以抵消。
而且徐宛悌像暴君一樣,不準他與任何女孩子交談,他覺得她很瘋狂,可悲的是,自己也逐漸沾染上她令人恐怖的氣息。
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從自身有意要造成的墮落中被解放,也許很難,但他終會一試……
空氣中還飄浮著夏日冰冷的晨霧時,秦子玉就來了。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一夜沒睡,失魂落魄的十分憔悴,眼中也現出了血絲。
他發現自己糟糕了,因為他在愛。
愛一個不讓他愛,卻讓他在輕易情況下佔有的女孩子,他所要負的責任,遠比他想像中重得多。
而他真想不通,為什麼她不肯讓他愛,不肯讓他負樂意去負的責任,難道她一點世故也不通嗎?
難道她是個沒有腦筋的女孩子?
他胡思亂想著,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六點、七點、八點……他就這麼靠著電線桿,讓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死死守在這兒,既不敲門進去,也不走開,只是像個傻瓜般地站著,他在等什麼?他不曉得,他在期待什麼?他也不曉得,只是陷在時間的焦慮之中。
門就在這時候開了,他的心一陣劇烈跳蕩,忙站直身子,出來的是尋家的工人——張嫂。
奇怪的是他即使看到張嫂也覺得未曾有過的親切,還摻雜著一絲嫉妒。
張嫂只是面貌平凡的中年婦人,但她竟然能天天看見想想、服侍想想……
秦子玉咬緊嘴唇。張嫂倒過垃圾後,又關上門,根本沒看見他,秦子玉反倒松了口氣。
他回到車上,發動了車子,因為他忽然想到他不能這樣草率地去見想想,或是普湄湄。
無論如何,他要給她們一個好印象。
興奮的情緒,忽然向他襲來。
秦子玉把車開得極快,他要趕回去好好洗一個澡,換一套干淨衣服。
還沒進門,他就听見電話鈴震聲價響。會不會是想想?他連車都來不及鎖,就奔進了屋里。
拿起話筒,他一時呆住了,不是想想,而竟然是歐世旭——他在美國的同學,也是大學的室友,難怪,他曉得這個電話,平常除了舅父家里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號碼。
「世旭,是你!幾時回來的?」他高興得抱著話筒幾乎叫了起來。歐世旭是有名的智多星,有他在事情會好辦得多。
「剛剛,我現在在桃園機場,你那兒有地方住嗎?我因為臨時回來辦事,沒有訂旅館,方不方便?不方便的話我另找地方也不要緊!」
秦子玉躊躇了,如果他來住,勢必會對他現在所進行的事情有所影響,但……他考慮了幾秒鐘,「好!我歡迎你來住,這兒是我舅舅的房子,只有我一個人,你現在來嗎?」
「我馬上就過來。」
「你不認識路,我去接你?」
「這倒不必,我有你的地址,計程車也很方便,我坐計程車來好了。」
「好!我在家等你!」
秦子玉放下電話後,就走進浴室,熱水浴不僅能消除疲勞,還能安定神經,他希望好好地洗一個澡,從昨夜到今晨,他的心太亂了。
一個鐘頭後,歐世旭到了。
經過長途的飛行,他絲毫沒有倦態,反而顯得更加神采飛揚。他是個很有男性魅力的家伙,尤其是那雙眼楮,承繼自歐加羅的眼楮。
一個曾經相當迷戀過他的女孩子,對他的眼楮說過這麼一句話,你的眼楮像是火焰——自己不見得燃燒,卻往往會把別人熔化的火焰。
秦子玉發現自己條件雖然不錯,但和他相比,也必須很服氣地要自嘆不如,至少,他擁有著在千萬人中才會出現的一雙眼楮。
但久別重逢,那雙眼楮,卻使秦子玉有著似曾相識之感。
他記不起在哪兒的印象了……只是……他發著呆。
「里頭有女朋友?」歐世旭見他站著不動,就開起玩笑來。
「對不起。請!請!」秦子玉這才忙忙地把他讓進屋,「來!箱子給我!」
歐世旭顯然很欣賞這幢小別墅,他雖然和秦子玉一樣,讀的都是法律,但他對景觀設計一向都有濃厚的興趣。
秦子玉先把他引到客房,放好行李,才領他參觀屋子,然後回到客廳。
「喝點什麼?」
「威士忌加冰塊。」歐世旭輕松地坐了下來。打量著四周,他很喜歡天花板用宋代錢幣作為造型的設計。
「怎麼突然間想來台灣的?」秦子玉調好了酒遞給他。
「我來找一個人!」
「誰?」
「說來話長,以後再告訴你。」歐世旭攤攤手。
「有秘密?不會是來相親的吧?」
「別開玩笑,我上個月才向南茜求婚!」
「她答應了?恭喜恭喜!」
「她沒答應,有什麼好恭喜的?」話雖然這麼說,歐世旭的表情卻依然很開朗,絲毫沒有懊惱。
「怎麼會呢?南茜不是都搬到紐約和你同住了?」秦子玉這下倒有些吃驚。南茜是國內一位財閥的千金,為人精明能干,論家世論學問論長相,都教人沒話說,而且對歐世旭一往情深,從歐世旭念大一起,就牢牢釘著,一步不肯放松,「是不是你太花,她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