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定了主意,如果陳國倫想趁此機會甩掉她,那他必須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她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任何人隨意捏圓搓扁。
方絲瑩一摔滿頭又黑又亮的長發,燃起一根煙。那姿態,既不象花豹也不象頭貓,只象個女人。
在欲海中沉淪,為了現實而不顧一切的女人——
風動推出
溫柔、蘭蘭鍵入
第二章
幾點了?
雲依婷自一大堆軟片中突然抬起頭,四周怎麼變得如此寂靜!大家都哪兒去了?她抬起腕表,不禁啞然失笑,老天,她真忙得忘了時間,都快夜里十二點了呢!
可是,她那麼急著回去干嘛?又沒有誰在等她!面對著一屋子的空蕩冷清,不如好好處理白日未完的工作。
最近她預備在國家藝廊舉辦一次個人展,場地是去年就安排好的,將近三百個日子中,她賣力的工作,就是為了給一年有個交待。
她看著牆上整整齊齊,已經完成了將近三分之二的照片,心滿意足中伸了個懶腰。
迪瑞曾經嘲笑過她是個十足的工作狂,為了攝影,可以廢寢忘食,什麼都不顧!想起了迪瑞,她的唇邊漾起了一絲甜甜的笑意。
如果迪瑞現在就在身邊的話多好,他會陪她,會使她快樂,可是,他有他的工作,迪瑞是飛機師,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兩人相聚的時間,可真說是少這又少,苦不是兩人之間那份真摯的感情,絕對維持不了這麼久。
她又伸了個懶腰,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最近她太忙,忙得連給自己的時間都沒有。但誰叫她是個狂熱的藝術家呢?她就是有著這一份天性啊!
迪瑞曾不止一次地要求過她搬到紐約去,而她始終不肯,那里雖然是菁英薈萃之地,但是太亂,如果讓她選擇,除了巴黎之外,就僅有台北了。
可惜迪瑞不飛歐洲線,也只好委曲他了。
她關掉了工作燈,站起身,穿上外套,嘆了口氣。
也許,她該後悔,後悔不做一個平平凡凡,只會燒飯洗衣的女人!她太強了,強得讓男人害怕,可是她同時也了解自己,那種安份踏實的生活,永遠滿足不她。
在藝術崎嶇的道路上,她既然走了,就要一輩子走下去,再也不回頭。
這是所有藝術者的共同命運。
忍受別人不能忍的挫折,忍受別人不能忍的痛苦,更忍受別人不能忍的寂寞。
這份無人知無人解的痛苦呀!就連迪瑞也不能完全了解她。
他是個男人,除了工作、事業、朋友,他最需要的是個家。
一個在家隨時張著手等待他回家的妻子。
可是迪瑞並不自私,他相當的能夠容忍,忍耐她的愛好、她的理想……而不扼殺她的天份。
雲依婷收拾好桌子,她今天有些想要早回家,洗個澡、听點音樂,她太累了,想好好放松一下自己。
走出大樓,午夜的清風令人心身一爽,她走向停車坪,她的白色雪鐵龍停在那兒,打開門時,她不經意的抬起頭望了天一下,皓月當空,那種感覺真是好寂寞。
她對自己輕輕一笑。這個世界上,誰不寂寞呢?
誰又沒有痛苦呢?
藝術家也是人。那份痛苦更深也更重。
比如今天來拜訪她的陳國倫吧?是的!誰也不能否認他是一等一的闊人,他也了解要購買一流的作品,但他那附庸風雅,以她的杰作陪襯辦公室的作法,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藝術家不是乞丐,需要人來隨便施給︰這些也許不如陳國倫之流的「假文化人」所能了解的。
在他們以上中,「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商業行為才是正常的,她不肯出售作品的行為不僅乖張可能還有些愚蠢呢!
但,她怎會輕易出售自己的尊嚴?每一幅作品都是她的孩子,她有責任替它們找一個懂得欣賞它們的主人。
再急著用錢,她都要挺直腰桿,不僅為自己,也替藝術家們爭一口氣。
算了!想他做什麼?她發動了車子,滑向黑夜的大海。打開車窗,她讓涼風清醒工作了一天的頭腦。
把車子停在地下室,她這才感到一陣如釋重負的輕松,從此刻開始,一直到明晨十點,所有的時間都是她自己的,首先,她決定要痛痛快快地洗個澡,浴室中,有她最喜歡的天然花果提煉出來的沐浴精,她要一邊泡在那個優雅無比的桃紅圓浴白中,一邊听音樂,一邊欣賞畫冊,也許再輕啜一杯紅酒,這是她最大的嗜好。
迪瑞為了她這個嗜好,曾笑過她是水做的,可是成套成套的古龍水、爽身粉,一直到雕成各種形狀的漂亮香皂,哪件不是他在世界各地采購的?
他愛她、寵她!
他們倆的相遇也是緣份,她還在巴黎念書時,有一天迪瑞剛好到歐洲去渡假,沒想到合該有事,她一出羅浮爆前的地下道,就看見英俊的男孩子也從旁邊走過來。她起初不能確定他是不是東方人,不僅由于他那高大的個子,也由于他面孔上很西方的表情。
所以盡避他有著深色的頭發,黑寶石般的眼珠,她也沒有再多望一眼,在歐洲,有一些帶有東方味道的男孩;長相、氣質都特別的俊俏,但卻可能是匈牙利人,或是希臘人……由于日常說話時並不是單靠聲音就可以,那些加入臉孔表情,眼鼻的動作都會永遠的成為面孔的一部份,所以很容易分辨。
當她心中暗暗猜疑時,那個男孩卻趕過了她。用不太流利的問她︰「是日本人嗎?」
她禮貌性地輕輕一笑,微一搖頭。
「越南人?」
她還是搖頭。
「啊!中國人!」他恍然大悟地突然用帶有美國腔調的廣東話叫了出來。
「你——也是?」她有點吃驚。
「我的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希臘人,不過卻出生在吉隆坡,五歲以和移民去美國的。」
他高興極了似地滔滔不絕地說著,雲依婷等他說完了,又是禮貌性的一笑,然後繼續往前走。
她沒有必要理會一個陌生人,尤其是個多話的陌生人,那實在有點唐突,她平日孤芳自賞,格調高雅,絕不會輕易和個陌生男人在街上就搭訕起來。
「我初到法國,可不可以請教你郵局在哪兒?我有幾封信想寄!」那男孩又跟了上來。
迸老的把戲,她心中暗哼一聲,用手一指,抬起她倔強的小下巴,看了他一眼。
「謝謝你!再會!」那男孩果然知難而退,但那欣賞的眼光象磁鐵一樣的留在她的心里。
從亞洲到歐洲,太多的男孩子對她表示好感,但就只有這個冒失鬼給她的印象最為深刻,也許他不是冒失,只是對「美」的驚贊,而忘了把持自己罷了。
她以為這次匆匆相逢只不過是人生短短的一個小插曲,不料當天晚上她去參加一個中國同學的聚會,卻無巧不巧地又撞見了他。
經過正式的介紹後,他鍥而不舍飛越萬里,只求見她一面的追求術,終于打破了她的矜持與驕傲;每次當他們擔起這件往事,他總是哈哈大笑……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吧!
雲依婷笑著搖了搖頭,不管怎麼說,他們彼此合適才是真的,除了迪瑞,她要到哪兒去找一個象他這樣充滿愛心、寬容她又肯體諒她的男人呢?
表面上,迪瑞是有點美國式的天真,但他的熱情而富于正義感的個性確實是十分令人溫暖的。
十樓到了,雲依婷走出電梯,掏出鑰匙,一開門,她的寵物波比就迎了上來,這只棕色的邏羅貓,是迪瑞在他們相識三年時所送的紀念物,已經五歲了,非常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