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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向幽蘭 第27頁

作者︰姬小苔

「楊小姐果然豪勇過人,我再敬你一杯!」關文範喝啤酒喝出神經病來。

「大家隨意。」

「楊小姐怎麼不干杯?」關文範的眼珠子似乎隨時預備彈出。

「我對關經理的敬意已到十分。」我冷冷的說,他再嗦我會整個杯子砸過去,包準他腦袋開花,死得十分難看。

「來來來,敝公司同仁敬關經理一杯。」李麥克嗅到空氣不好,立刻打圓場。「楊設計師對您的敬意十分,我們大家加起來一百分,一百分,哈哈哈!」

李麥克會做人,場面敷衍過去,散席後,他在車子里教訓我。

「你就是與他干杯也沒什麼關系,何必得罪人?」

「怎麼不說他得罪我?」我翻白眼。「我幫他設計酒店,並不包括陪酒當蕃。」

「說得這麼難听。」

「還有更好听的,要不要听?」我要讓他明白,並不僅關某會發酒瘋。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他嘆氣︰「工人都說你能喝。」

「他也配跟工人比!」

「他連工人也不如?」老李愕然。

「他是別人的工人,不是我的工人。」

「大家在外頭跑,也不過混口飯吃。」李麥克仿世故狀。「多擔待點。」

「他是混酒喝。」我自己說著也笑了。

「楊青,平時你是個女人,若是男人你就慘了。」他的教訓數數有一籮筐。

「不會比現在更慘!李老板,我現在並非升上天堂。」

「就快了!」他重重嘆一口氣︰「我是說我。總有一天會被你氣得翹辮子。」

「如果真去了天堂,別忘了提拔我一把。」我大笑。

「環境還好的話,我會打電報給你,叫你速來。」

「環境若是不好也無妨,本公司的專門服務便是美化環境。」

第九章

下午克麗絲汀來公司接我,土城的工地要驗收,她跟著來湊熱鬧。

「你喝了酒?」一上車她就問。

我把中午的事告訴她!

「你真老土,由著人欺負你。」她罵。

「此後有鴻門宴請你去,幫我扳回來。」

「沒以後啦!」她說︰「我要回美國了。」

我問她幾時起程。

「很快,就是最近。咦!你怎麼不留我啊?太忽視親情了吧!」

「親情如果可貴就留你!」

「我就這麼糟?」她生氣,啐了我一口。

「不糟!不糟!」我安慰她︰「只不過跟你相處時,應恭請韋陀菩薩來護法,就不害怕了。」

她氣得不理我,克麗絲汀未必知道韋陀菩薩是何許人也,但她一定曉得我對她的印象欠佳。

到了土城,果然屋外噴泉珠玉泉涌,屋內各色家俱美輪美奐金光閃閃,老先生和他的年輕妻子都表示滿意。

老先生付給我支票後,還送了我一盒金線蓮。

這玩藝兒與金子一般貴,但對我一點用也沒有。也許我該考慮送給李麥克作人情,他最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尤其是免費的。

「人緣不錯嘛!」上車後,克麗絲汀發表談話。人家也待她不薄,听說她是我妹妹,忙忙給了她一盆嘉德麗亞蘭,一長條花鞭挑出了廿多朵花,每朵花都有拳頭那麼大,我曾經在中山北路的花房里看過,一盆得七、八十元美金,還不見得有貨。

「老實做人,老實說話,人家自然就信得過。」

「只差沒往臉上貼金,說自己是老實人了。」她咳了一聲。

「你回美國之前,我給你餞行。」

我立刻後悔說了這句話,因為她挑的地點是Kiss夜總會。

「夜總會里大吵大鬧的有什麼好?」我好言相勸。「那是年輕人去的地方。」

「你老了,你不要去!」她白我一眼。

「說的也是!」我糗她,我們二人同庚,她今年高齡幾何,可瞞不過我。

當夜十點,克麗絲汀丙真糾集了一群人,呼嘯至Kiss。華洋雜處,座間英文、廣東話亂飛,就是無有一人會講國語,令人好不氣悶。

「你不會講廣東話?」一名自稱是由香港移民澳洲,與我同樣黃肩黑發的女子訝異問道。

「不會。」

「你是中國人不會講廣東話?」她滿臉鄙視。

「你是中國人怎麼不會講國語?」我回答。立即氣得她俏臉生煙。

「別這麼沖!」克麗絲汀責備我︰「對客人友善一點。」

我做了冤大頭,還得受氣,便用台灣話罵她,她果然一句也听不僅。

「我可以請你跳舞嗎?」一名高大洋人跑至我面前,我認出來,此人便是數月前,在XX勞錯認我為克麗絲汀的家伙。

懊人名為羅勃持。「朋友都叫我鮑伯。」他自我介紹。

我以姊姊的身份質問他,與克麗絲汀是何等關系?

「她是我的老板,你不知道?」他奇道。

有的時候我左手做的事連右手都不知道,何況是克麗絲汀。

「她在美國有一家管理顧問公司。我服務了六年,今年有一整年的長假,所以到世界各地游玩。」羅勃特解釋。

「她既然開了公司,怎麼不好好看管?」

「她也來度假。」他接著說明︰「她父親說——」

「她父親?」我大吃一驚︰「她父親怎麼還活著?」

羅勃特驚奇的看著我︰「她父親不就是你父親嗎?你父親當然還活著,你會不知道?」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的腦袋里亂糟糟的一團,比舞池里還擁擠。

我跑到花園里透氣。

克麗絲汀騙了我。

我想罵,卻不知道該罵些什麼?

克麗絲汀找到我。她一身雪白的跳舞衣服,閃閃發光地站在黑夜里像童話中的天鵝。

「別靠近我。」我令她走開。

「你真奇怪!」她說︰「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就是要砍我的腦袋,也應該有理由。」

「父親——」我只說了兩個字便哽咽了。

「爸爸怎麼樣了?」

「他還——」

「是啊!他好得很!」

「你這個騙子!」我捶她。

「他老人家身體健康,你不高興?」她愕然。

「你說他已經去了?」我的怒氣終于爆發。

「我沒有呀!」

「你有。你還拿遺囑給我看。」我叫,再下去我會歇斯底里,但誰管得了那麼多。

「我是拿了遺囑來,可是那並不代表我說了什麼?」她喊冤。

我呆呆地站在那兒,她講得一點也不錯,她並沒有說什麼,是我自己聯想力豐富,但她誘我入殼,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太狡猾!」我喘氣。

「如果你以為我騙了你,那是你自己傻。」她聳聳肩,「不能夠什麼事都怪罪別人。」

我會檢討的。我懷著滿腔莫名其妙的情緒離開。

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沿著路拚命走,走累了,坐在路邊大喘氣。這一生,我從未這樣痛苦過,問題是我找不到我為什麼該如此痛苦的理由。

案親是真活著,對我而言,不都跟以前一樣嗎?但似乎又不一樣了。

我茫然瞪著黑夜,那麼的黑,黑得我似乎透不氣來。

一輛車緩緩駛近,車窗降下來了。

我仍保持原來的姿勢看著那張凝望我的面孔,他看來那麼熟悉,但我叫不出他的名字。

「阿青!阿青!」他輕聲喊我,見我沒理他。他匆匆下了車,走到我身邊來。

「你一個人待在這里干什麼?」他極溫柔地拉我。

我把頭埋在膝上。

「你不能坐在這里,會出事,我送你回去。」

「走開。」

他沒有走開,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他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溫暖的大手掌覆在我肩上,我想推開,但那麼溫暖的手安慰我的孤單寂寞,一時之間,我竟不願意去推開了。在那樣的失落中,我真的舍不得。

「克麗絲汀呢?」他問。

我猛地掙月兌開,他不該問起克麗絲汀,我終于想起他是誰了。秦大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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