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俊榮哪是生了一個女兒,他是養了個女超人。
"你不舒服?"她看我一眼,"要不要看醫生?"
那個密醫齜著牙對我瞧,我趕緊謝了他。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便有客人來訪。
一列車隊浩浩蕩蕩開上車道,派頭比迎接貴賓還要唬人。
"徐老大來了,你別出來。"佳雯特來道知。
"為什麼?"
"你日後願意跟他平起平坐,就不妨來報個萬兒。"佳雯又白我一眼。
"為什麼?"
"只要見了面,從今後想裝不認識都不行。"佳雯講行規給我听,"江湖上只有充的,沒有不認的。"
我的確欠學,還是守拙一點好。
可是我太好奇,不能不去偷看。
徐老大帶來的禮物非常新鮮,非常的別出心裁,是活人一對,就是昨天被放走的那兩個,現在捆得像粽子一樣。
"我這兩個小兄弟沒長眼珠子,得罪了裴小姐,任憑您處置。"
佳雯表現得更是正點,親自去扶起了那兩個活寶,小李立刻過去給他們松綁,更妙的是自里面出來了兩人,各捧著個大銀盤,上面是全套的新西裝、皮鞋,連被子都不缺。
那兩個籟籟發抖的家伙,換上了新行頭後,還是面無人色,抖如落葉。
"昨夜裴小姐受驚了,听說還受了傷?"徐老大十分關心。昨天我听這名號,以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老人家,不料竟也是個英俊少年,恐怕還不超過三十。
"小事情。"佳雯笑了笑,笑得深沉,大概除了我,任何人都不敢把她當小女孩。
"有件不成文的小玩藝,還請裴小姐笑納。"待老大一揮手,下面人趕緊呈上一個匣子,外表像本厚書,翻開來,挖空的地方藏著一把槍。但這也沒什麼稀奇的,裴家走私黑槍有二十年之歷史,還用得著他來獻寶。
但佳雯見到那把槍卻高興地笑了,只見她拿起來,看了看。能讓她開心,大概真不是簡單東西,足以彌補她捱的那顆子彈。
徐老大走後,我伏在窗子後頭發呆。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從前所知道的老家伙都消失了,現在當家的都是新生代,難怪裴俊榮那麼急著要找我回去。
可是他不可以指望我!佳雯太出人頭地了!我替她提鞋都嫌不夠。
"少爺,啥事不開心?"小李過來問候,他沒有什麼文學修養,這句濫話每天問,都快問臭了。
"佳雯在干嘛?"我問。
"小姐在練槍。"
徐老大不過送把槍給她,值得這麼興奮,立刻去試!
"少爺有所不知。"小李告訴我,徐老大送的不是普通貨,那把匕首槍很新型,是九九九黃金打造的,只造了這麼一把,徐老大割愛給她,難怪佳雯高興。
"我悶死了。"我訴苦。從前海闊任魚躍,天空任鳥飛,現在落得窩藏在這里什麼也做不成。
"少爺暫時忍耐,等到兩岸關系法的特別條例通過,投資合法化了,老爺兩邊都能自由來去,您愛上哪都沒人耽擱您。"
"立法院里天天有人打架,有單挑有群毆,打得不亦樂乎,要等他們通過特別關系法,得等到哪一年?"
"很快!"小李保證,"這可不是咱們一家子的問題,大家都很不方便。"
我看任何人的不便都不會超過我。
佳雯練完槍後,我在門口遇見她。
"你的傷那麼重,馬上就舞槍弄棍的,不怕有後遺癥?"我問。
她听了不但不感激,居然哈哈大笑,笑得我丈二和尚模不看頭腦,莫名其妙。
"假的啦!呆子!"她在角落把袖子挽起來,解開紗布給我看,上面的皮膚光滑白皙,"演戲就要演得像,真笨!"
也未免太像了吧!那一團鮮血淋灕簡直嚇死人,沒想到居然是道具。
"我待會兒上離島去接貨,有沒有興趣?"她玩著手上的槍,在耍帥。還記得頭一次在PUB見到她,很為她那一手彈子絕技所驚倒,現在才知道那根本算不了什麼。
"哪里?"
"澎湖。"
"我干嘛有興趣?"
"你不想知道咱們家的業務狀況?"
"知道了有什麼好處?"我反問。
她聳聳肩膀,走了,可是兩秒後又回過頭來︰"你這人也未免太俗氣了吧,做什麼都拿好處?"
如果沒有好處還要擔心性命之愛,不去也罷。
可是佳雯警告我,在她離家期間,為了確保我不地亂跑,她要把我關在地窖里,一直到她回來為止。
這叫做霸王請客,不跟她去還真不成。走之前,我要她再三保證,這是一般旅行,可不準把我劫到廈門去。
"你以為弄一個進去那麼容易?"她譏笑我的無知。
我們規規矩矩地搭乘國內班機到達澎湖。我以前只知道自己暈船,這回才知道連飛機也暈。飛機剛一升空,我就開始表演嘔吐,把空中小姐忙個半死,一下子送毛巾,一下子送白花油,又拿來毯子和運動飲料,就怕我暴死在飛機上,讓人家誤會航空器是現成的謀殺工具。
佳雯連連給我白眼,嫌我太出風頭了些。
到了澎湖,我們下達七美。
這是警方查緝走私最緊的地方,也是裴家的根據地之一。在整張台灣地圖上,裴俊榮有一個相當緊密的走私網,任何一個地理上適于隱藏的村落,都與此地遙相呼應。
抵達地頭,佳雯派我做一件新鮮事,打電話到派出所,密報今晚有船來。
"你發瘋了?"
"我們可以打電話的人都打過了,你是生口音,警方懷疑不到你頭上。"佳雯輕松地說。
"萬一被查出來是我打的,被抓去怎麼辦?"
"警府感謝你都來不及,怎麼會抓你?"佳雯翹著二郎腿在擦槍。
"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不是暴露自己嗎?"
"你如果腦筋不夠,一不定期要好好學習。"她老大老實地教訓人,"這一招叫做'金蟬月兌殼',懂不懂?"
我不恥下問︰"怎麼個月兌殼法?"
她在紙上畫給我看︰"喏!我們一般在A地點下貨,可是密報的地方在B處,這樣警方忙著到B地去抓人,我們不正可以聲東擊西了嗎?"
"你們老是謊報,警察不懷疑?"
"當然不是謊報。在那里也按時派船去下貨,但下的都是不值錢的粗貨。條子到了,船員丟下貨就跑,怎吃得了虧。"
我真是佩服她,憑我是絕對想不出來這種點子。
"你老是口口聲聲說不能殺生,走私黑槍和毒品比殺生還可怕。"我苦口婆心勸她。
"誰做黑槍毒品?"她瞪大了眼楮,非常地純潔無辜,"我們私運的是大陸酒與當歸,都是滋補品。"
她還真當我是呆子,早在她尚未出世前,我就知道裴俊榮搞的是什麼玩藝兒,用得著她這時才來誆我?
私梟並非個個橫眉怒目,在裴家的工作室陣容里,有大半是婦女,她們才是真正的明星。一路上遍布在各重要地點插旗,或騎機車可腳踏車,由分局門口到沿海路線,可以說沒一丁點漏失,監視線的周全達到百分之百的效果。
裴佳雯是個女性,所以最懂得利用女性的長處,消除了原先的死角。我真懷疑,如果裴俊榮失去了她,大概一個人也玩不起來。
夜很黑,黑得像墨,海水也是。我一向討厭海,問佳雯,如果能不去就免了。
"那怎麼可以!"佳雯鼓起眼珠子告訴我,"我們買的是單程機票,回程走的是水路。"
去她的,缺機票錢現在才告訴我。
"你沒頭號我呀?"她可推得一干二淨。
船在七美下掉一半貨後,再駛向桃園觀音,那里才是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