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楓,你——你好狠——』凱文氣得全身一陣發抖,才不過短短的幾天功夫,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生氣了?』慧楓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氣得發抖的背影,有些不安,『是不是我說錯話?』
『你沒有!』董漢升搖搖頭,臉上充滿了勝利的笑容︰『你做得很好!他有神經病,從小就不正常,』董漢升嘆了口氣︰『可憐哪!』
徐凱文正怒氣沖沖地走出花房,徐老太太的車已經到了。
『見到董夫人了?』
『您說什麼?』他愣在那兒,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僵住了,他不能思想,不能說話,只能傻傻地看著他母親。
『我是說慧楓!』徐老太太笑了︰『你還不知道?她已經嫁給董漢升了,你看,他們不是滿相配的!慧楓遠告訴我她很幸福呢!』
『我不相信!』他絕望的咬住嘴唇,覺得天地一陣黑,自己就要死了,她嫁給了董漢升,還很幸福?那他們的山盟海誓,白樓之約呢?原來——她一直都是在騙他?
『沒有了!』他悲憤的想︰什麼都沒有了,這個女人,她騙了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夢……
『凱文,你瘋了?』徐老太太連忙拉住他,可是他用力一掙月兌就跑了,很遠很遠,還听得到那可怕的笑聲。
凱文神智不清的跑著、跑著,他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但他一定要離開這里,離開這個說謊的女人,離開這個欺騙了他的夢……
他迎著風跑出了莊園,跑上了他停在那兒的車,用最後一點力氣把它開走。一邊開,他的眼淚一邊流了下來。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自己,看不清這個世界,更看不清前面的路,他只是拼命的往前沖,他要離開這里,沖破一切擋住他的東西……
等到他發現前面是一個斷崖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瞪大了眼楮,可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轟」地一聲,車子在斷崖上凌空彈起,翻了幾翻……世界的一切都在墜落中,無望的墜落中。火光熊熊的燃燒了起來……
***
攝影公司的人把照片和錄影帶送來了,慧楓對自己的美驚嘆不已,她沒有想過,經過攝影的效果。竟然可以把她表現得十全十美。
『這張我要放大沖印!』她終於選中了一張,拿起來亮給董漢升看︰『掛在臥室里一定很出色,你看嘛!……咦!攝影公司的人呢?』
『走了。』他余怒未熄。
『為什麼?』她奇怪的問︰『我還沒選好,他怎麼就走了?』
『這個人居然想在櫥窗里掛你的照片,被我罵走……』他攬住她的肩,對那雪白粉女敕的小臉真是愈看愈愛。
『我不反對呀!』她看著照片中的自己︰『很好看嘛!有什麼不可以呢?啊!』她忽然捧住胃部,臉色一變。
『怎麼了?』董漢升嚇了一跳。
『好像是吃壞肚子了,我好想吐,好惡心!』說著,她站起身來,不顧那成堆由膝上灑落的照片,踉踉蹌蹌地跑進洗手間里。
『吃壞了?』董漢升想,這些日子他們形影不離,怎麼會只有她不舒服呢?啊!他忽然一下子想通了,不覺泛起大喜過望的笑容。他成功了!他終於成功了。由日期推算,這個孩子絕對是他的!
他的長子夭折,二兒子沒出息,這回,一定要好好教養他的第三個兒子。
他甚至有把握一定是個兒子。
『慧楓——』他溫柔無比的去敲洗手間的門,『你不舒服,我們去看醫生。』
第九章
黃茸茸的毛線球滾到地板上去了,慧楓吃力地彎下腰去撿,她現在已經有九個多月的身孕,醫生說下個月初就該生了,所以她全身臃腫不堪,行動笨拙。
她毛線球不但沒撿著,反而一撥撥到了那個飄著水草的池子里去。
『阿貞!幫我撿一下!』她轉過頭,叫正在後面忙的佣人,自從她懷孕以來,董漢升更把她當寶貝,除了打打毛線以外,不但什麼事都不準她做,還特地找了一個佣人、一個護土來伺候她,董漢升告訴她,外面壞人實在太多了,隨時會害她。
『夫人!』阿貞跑了出來,她是個很伶俐的小女孩。『好!我先去拿張舊報紙!要不然濕淋淋地沒辦法拿。』阿貞馬上就找了張報紙,撿起毛線。還細心的攤開來,繞成一串長條晾在院子里。
『夫人您該休息了!』阿貞提醒地。
『不!我想在院子里走走,張護士呢?』
『她到市場去給您買水果,醫生說您現在最好多吃點水果。將來小寶寶的皮膚才會好!』
想到了寶寶,她臉上又添起滿足的笑容,為了迎接他的誕生,董漢升特地派人去采購嬰兒用品,除了成套成套的小玩具、小衣服,還包括一只精巧的電動搖籃,最有趣的是只小馬桶,里面有溫熱水及烘乾設備,他真是為這個兒子想得太周到了,想到這兒,她捂住嘴吃吃地笑。像這些東西別說她沒听過,連想都沒想過呢!
她在花園里逛了好一陣子,才想到她該回屋里看那套「嬰兒與母親」的錄影帶。董漢升一直囑咐她,女人的生產過程是最痛苦但也是最神聖的,多看這影片對她有很大的幫助,至少能讓她了解生育的過程而不至驚慌。
她慢慢走回客廳時,看見了剛才那團濕毛線,八成已經乾了吧?她索性彎下腰去撿,這次她做得很好,連那張報紙一起帶回了屋里。
她正要把報紙團起來丟進字紙簍時,忽然報上有幅似曾相識的大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咦!這不是那個脾氣火爆,姓徐的年輕人嗎?他怎麼會出現在報上呢?
她坐了下來,細細地看那張報紙,醒目的大標題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視線,如果照標題來看,他還是個頗有前途的藝術家呢!他出車禍了?她好奇的看下去,「本報訊」青年藝術家徐凱文於昨日上午駕車,不慎在仰德大道附近墮落卅公尺高的山谷,經員警搜救後已被送往醫院……徐凱文乃我國政壇耆宿徐大德先生之獨子,曾游學歐美,畢業於普林斯敦大學,專攻藝術,重要著作有「東方美術史」、「敦煌壁畫研究」等,作品有一九七O年萬國博覽會新加坡館內部嵌瓷設計,一九七二年紐約世界建築大展東方館設計……旅居美國建築大師貝聿銘氏曾盛贊徐氏乃我國當代最具代表性之一的青年藝術家……據警方調查,徐氏此次車禍前曾與家人發生口角,極可能與私人情感有關……
慧楓的視線又回到了那張照片上,隱約的,有種奇怪的感覺向她襲來,但她說不清那是什麼,她只覺得在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牽連。一種——無法解釋又那麼令人無法釋懷的牽連。
算了,想這些做什麼?她對自己搖了搖頭。
可是吃過中飯後,她發現自己在想這個問題,而且想得更多了。她問自己,在失去記憶之前,她是誰?
必於這點,她不止一次的問過董漢升,他的答覆卻很模糊、很籠統,或是告訴她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節,要不然就是那千篇一律的答覆︰『生病以前?你就是我太太啊!』
這種話初听起來十分俏皮,但現在愈來愈不能滿足她了,她真的好渴望知道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以前的她快樂嗎?有智慧嗎?她其他的家人呢?除了董漢升,她還愛過誰?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開始在她腦中回旋,而且漸漸擴大成型……
也許她做過小偷?也許她殺過人?也許——她有著更不堪的遭遇,所以她失去記憶後,董漢升乾脆把一切掩埋起來,讓她重新開始另一個人生。